老张的谷子还有一半没有收回来，前前后后大半个月，总是这里耽搁一阵那里忙不开身，亏得天气好，陆陆续续的收回来，又陆陆续续晒干，吹斗，箍围席，装仓。不指望中秋能收完，但只要太阳继续这般炙热，前后差的也不会太远的。

小猪崽们已经能满地跑了，喂了奶不必再像之前那样一个大意让母猪压在身下弄死了，要抱出来单独看顾，可还得时刻注意，猪圈里丝丝缝缝的大，年年都有一两只小东西掉下去淹死的，为防万一老张把猪圈另隔了一块地方出来，把这边的缝隙都堵上，守着喂了奶，直接用棍子赶到那面去，这群已经能活蹦乱跳到处攀爬啃咬的小家伙再不是前些日子那样白条条毛茸茸的软趴子，个个圆嘟嘟不说，身上也跟泼墨画一般。

小赵盈最爱往那里去，总是手里捏一根细条条的棍子，一会儿戳戳这只，一会儿赶赶那只，一会儿不见人影就能听到那边传来的猪崽尖叫。她玩的流连忘返，大人却总是提心吊胆，那圈门口虽然上面盖着木板，备不住孩子皮，说不好哪时候一个不注意就要落下面粪坑里去。黎书慧几次吓唬无果，没时间看不过来，只好搞几个粪桶在那里挡着，可这样一来，她是去不了了，来往过路的人却也因此叫苦不迭，母猪圈粪坑边上正是石包下过路人的必经之路。

又数李贵路过的最多，他的稻田大多在大石包下面，一天到晚挑谷子来来回回四五趟，过一趟闻一遍，闻一遍伤一天。不过他总是闷不吭声的，过上过下永远一副旁人差他钱没还的孽障样子，黎书慧还想合不合适，看他那模样，索性铁了心将粪桶在那儿安置了下来，左右除了他，从那儿路过的其他人总在少数。

“你把粪桶放那里整啷个？闻不到味道啊，有个人从那里过上过下的看着多不好，李贵打谷子他们也一天到晚从这里过，你把粪桶放在那里人家闻着好闻吗？”

“那我还天天站那里守着？”黎书慧回答老张：“我天天样事不做就端根板凳守在那里？那是你外孙疙瘩要走那里去我才拿东西挡着，我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望着？你来给我煮饭给我割猪草喂猪？我做的事情都交给你你来?那是那样就好，我就天天跟着她。”

“.......”老张埋着脑袋裹着烟不说话。

黎书慧又道：“过上过下的人都没说啷个你来操这个心，你嫌没得事做！我放在那里又不挡路能有啷个好看不好看，农村旮旯还分啷个香不香臭不臭？我不肯信他屋里没有茅坑粪桶！那猪儿能关多久，马上骟了还有一两个月就拉得的东西粪桶能放多久？又不是哪个天天在那里过上过下，他打谷子的人是城里下来的知青儿？还吃皇帝御膳长大的不吃喝拉撒了？想精想怪！担心那些，我怕娃儿滚到粪坑里淹死了你搞不赢！”

老张便闭口再不提此事了。

......黎书慧也下了台阶，将粪桶里的粪换成了水，挡着木板，也绝了臭味。

哪想孩子没掉进去，猪崽却落里头淹死了好几只。

那天下午老张等人在牛栏沟打谷子，黎书慧带着赵盈在那边堰沟上砍牛皮菜瓢儿菜，屋里的大门锁着，李贵和他堂客背着谷子从坝子路过，圈里的猪崽饿的直叫唤，听到有人走动，叫的更卖力起来，那堂客随口说一句：“臭的熏人，粪桶都摆到大路上来了。”

李贵随即将箩筐放下，两腿一踢，三只装满水的粪桶东倒西歪散做一团，里面的水流了满地，盖粪坑的木板也教他一脚踹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算了算了，你踢它整啷个。”堂客赶紧来拉开他，两人继续驮着谷子往家里去。

饿极了的猪崽在圈里叫唤大半天，终于齐心合力将边上的木板圈门拱出两道小缝隙，奋力挣扎一阵，豁然从里头解放出来，又一下噗通掉到下面的粪坑里去。里头的同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瞧着一只挤出去，马上一大堆也前仆后继插队挤过来，一只，两只，三只......

听到老张在屋里坝子的声音黎书慧才背着猪草牵着孩子一道转来，还在后面堰沟上就听到老张的吼骂：“个龟孙子硬是没得事做呢！一个二个砍脑壳的硬是手痒！它放在这里挡你路了还是碍你眼了你要脚不停手不住的，那阵拿饭给你喂错了，养出来这么个胆颠的仙人板板，个龟孙子你硬是活久了呀你！好好的大路你不走它挡着你了......”

“你在吼哪个？”黎书慧嘀咕着，走近正看到老张拿竹耙往粪坑里打捞什么东西，沟里到处坑坑洼洼都是水，路上的渗到泥土里只剩湿润的印子，盖粪坑的木板扔在一旁摔成几块，三只粪桶倒在沟里，圈上猪崽母猪乱哄哄叫做一团：“你把水整倒了吗？啷个整的嘛？”

“我把水整倒了，我吃饱了没得事做！狗日的，硬是讨嫌你！这么大的路都过不了你呢！你格老子不得了！”老张怒吼着，又转过来瞪一眼黎书慧，竹耙又打捞上来一只猪崽的尸体：“喊你不要拿粪桶挡在这里你不信，这回你安逸了噻，这回你再拿粪桶来挡着嘛！”

黎书慧才看到那边沟里几只一动不动的猪崽的尸体，他还在粪坑里不停打捞着。

不止赵盈被吓的不敢挪动，黎书慧心里也七上八下，他是极少发火冒脾气的，可一旦他冒脾气，屋里上上下下谁也不敢吭声了。她牵着赵盈背着猪草到屋檐下放下，又把孩子放在坝子里，自己走过来检查情况，猪草刀仍在手里没来得及放下，那关猪崽的圈门只是稍稍挤开了一道缝隙，但对这群灵活的家伙已经足够了。拿刀翻一翻沟里几只猪崽，粪壳等垃圾还裹在上面，身子摸起来也柔软得很，却任她如何翻滚都不见动静。

“安逸噻，拿粪桶来挡着噻！”老张双手叉腰站在边上嘲讽道：“这回安逸不？三只粪桶还不够，你再多拿几只来嘛，多装点粪在这里挡着。”

黎书慧也上了脾气：“你晓得我那是粪？我那是水管子里头接的清清亮亮的水你看不到？”

“你上的水他都给你踢翻了？水都把他臭到了？你以为水装到粪桶里就好看了？你换水整啷个？你干脆装粪臭死他个龟儿子噻你换水整啷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