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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既白有时在家,有时便出门去了。他似乎在寻找什么,常常一去就是三五日,回来时衣襟上沾着夜露,或是袖口染着未干的血迹。
她从不问他去了哪里,只是默默在食盒里装满糕点,点一盏蜡烛,坐在桌边等他。或是替他准备好伤药,虽然他似乎并不需要。
她知道他们神仙总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也有不愿提起的往事。但她能感受到,自从他来到这个小镇,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街角的恶霸不见了踪影,欺压百姓的官吏被绳之以法,连最偏僻的巷子里也有了巡夜的衙役。人们开始相信律法的威严,开始懂得善恶有报。
她开心,却又害怕。开心的是这座小镇终于有了安居乐业的模样,害怕的是他离去的日子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有时候,她会站在檐下,看着他在屋顶上眺望远方。他的眸里映着月光,泛着冷冽的寒光。她们似乎在这一瞬,隔的好远,好远。
"少侠,"她曾试探着问,"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他出门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
她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期待。每当他出门,她都会在院子里种下一株花,等他回来时,种子慢慢发芽,花枝上长出花苞……
可她知道,有些离别是注定的。她很满足啦,她现在可以为他煮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为他留一盏回家的暖烛,为他种一院子的花。
或许有一天,他会离开,但这些花会一直开下去,就像她对他的心意,永远不会凋零。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灶台上时,江稚鱼正踮着脚往蒸笼里塞桂花蜜——虽然总被沈既白说像"泥点子拌糖霜",可她分明瞧见他昨日多用了两块。
屋檐下扎的秋千在风里轻晃,还系了几个她喜欢的小铜铃。沈既白总说铃铛吵得他头疼,可昨夜她分明看见他指尖凝着灵力,悄悄将断掉的藤蔓重新接好。
"少侠——"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糕点推开书房门,青瓷盘与案上星图相撞,惊散了墨迹。沈既白执笔的手悬在半空,狼毫尖一滴墨正落在"紫微垣"三字上。
"对不住对不住!"她慌忙掏帕子,宽大的袖袍忙乱地扫过砚台,又带翻半盏茶。
沈既白闭了闭眼:"出去。"
"这是新做的..."
"带着你的泥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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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鼓起脸,抱着盘子走了出去,裙角扫过门槛时突然回头:"少侠知道吗?紫微星最亮的时候,人间的小孩都会在屋顶放天灯。"她又蹦蹦跳跳地跑回去,指着星图边缘,"就像这里,要留白才能..."
"聒噪。"
朱漆门重重合上,她踉跄地站好,回头对着门板扮鬼脸,转身却撞见檐角新挂的琉璃灯——昨夜暴雨打碎了旧灯笼,此刻悬着的琉璃灯里,流转的荧光将她的秋千笼在温柔的月白色里。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时,沈既白在星图上圈出最后一笔。窗外飘来栗子壳烤酥的甜香,混着少女哼跑调的小曲:"...忆归期,数归期…梦见虽..."他推开窗,正见江稚鱼蹲在树下埋酒坛,发间沾着草叶,罗袜褪到脚踝,月光将她脖颈沁出一段莹白。
"你在做什么?"
"铛铛铛——"她竖起沾满泥巴的手指,"我在埋'桂花酿',等来年上元节..."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少侠,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诶?"
狼毫在宣纸上洇开墨点。
江稚鱼扒着窗棂凑近,桂花香混着少女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际:"你叫什么呀?"
"我没有名字。"他往砚台添了半勺水。
"骗人!你们神仙不都有封号吗?像什么清源妙道真君呀,三坛海会..."
"那是香火塑的金身。"他打断她,笔尖悬在"太微垣"上方,"我自混沌中生,本就是无主孤魂。"
江稚鱼突然伸手按住他的笔杆。
墨汁溅在袖口,他蹙眉抬头,却见她眼底晃着细碎的光:"我师傅姓沈,他教我读过《赤壁赋》'不知东方之既白',你叫沈既白好不好?"她指尖在星图边缘画圈,"就像黎明前的光,明明最寂寞,却要给万物破晓的勇气。"
狼毫"啪"地折断在砚台里。
"诶?下雨了!"
她站在檐下,伸手接住雨滴,
"少侠,你说雨会不会记得它落下的地方?"
回应她的只有重重合上的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