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紫衣青年丝毫不认为我能完成这个要求,十分自信地抬抬下巴,指挥下人:“把那只臭老鼠带上,咱们跟在‘高僧’后面走一圈。”
花枝巷是众人皆知的暗娼寻欢所,在这里,一个和尚的出现无疑十分惹眼,更别提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心怀不轨的气势汹汹的人,花枝巷的每一扇窗户里几乎都有人探出头来,胆子大的甚至跟了过来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神态自若的走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带着“尾巴”把花枝巷逛了一圈儿,将这片糜烂混乱的景象收入眼中。
暗娼所是比青楼楚馆还要不如的地方,高档的青楼是宴请贵宾的“好”地方,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花梦,多的是贵客愿意为那儿的姑娘们一掷千金,而这里却多是年老色衰,无路可投的人的栖身地,只需几串铜板,贩夫走卒都可以大干一场。避孕的红花汤是奢侈物,至于其他药物更是想都不要想。伤了烂了,老了死了,不过是铺盖一卷,丢到乱葬岗。所以白天没有那么多人“接活儿”的时候,便可以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病人哀哀地忍痛声,以及尸体上蚊蝇翅膀扇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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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城邻水,百姓富足程度已经算是全国的中上水平,然而再富庶的地方都不缺活的无比艰辛的人,泡在糖水里的人不会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落魄,天真的少爷小姐永远想不出一个四肢健全的人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双手闯出一片天,而更多的情况是,他们根本不会想。在那群上层人的意识里,生在泥巴里的一辈子就该烂死在泥里,那就是他们的命。
我看到一个刚送走恩客的女人,她衣襟还没系好就热情的出门送客,行动间露出大片风光,红色的斑块在青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有的地方已经挠出了血,只一眼,我就看出她命不久矣,药石难医。
她也看到了我,笑盈盈地往墙上一靠,身后有微弱的婴儿哭声传来:“小和尚,要进来吗?”
——最可悲的是,他们大多数已经认命。
紫衣青年见我脚步停下,嗤笑一声:“怎么,动了凡心了?你要是求求本少爷,我还可以让你进去松快松快再死,下辈子可别多管闲事了,哈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家丁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一时间,哄笑声充斥了整个花枝巷。
“你不是要作诗吗?我做好了。”我没有再用“施主”来称呼他。
紫衣青年笑意未尽:“不是要做什么艳诗吧?行,艳诗也行,你说。”
我听着屋内微弱的婴儿啼哭,迈出一步。
“识托浮泡起,生从爱欲来。昔时曾长大,今日复婴孩。星眼随人转,朱唇向乳开。为怜迷觉性,还却受轮回。”我轻声道:“此为——生相。”
笑声渐歇。
“览镜容颜改,登阶气力衰。咄哉今已老,趋拜复还亏。身似临崖树,心如念水龟。尚犹耽有漏,不肯学无为。”我迈出第二步:“此为——老相。”
紫衣青年的脸色渐渐难看,笑声越来越稀疏,紧闭的房门中能听到病人低低的痛呼声。
第三步。
“忽染沉疴疾,因成卧病身。妻儿愁不语,朋友厌相亲。楚痛抽千脉,呻吟彻四邻。不知前路险,犹尚恣贪嗔。此乃《病相》。”
官员家的护卫耳濡目染,也大都能听懂诗文,或许是因为紫衣青年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或许是这些诗句戳中了某些人心中的思弦,气氛彻底安静下来,我转身向紫衣青年走了一步,定定地注视着他,开口念道:
“精魄随生路,游魂入死关。只闻千万去,不见一人还。宝马空嘶立,庭花永绝攀,早求无上道,应免四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