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归不甘心,郑莲子也情知此时只能言听计从,她能不能进东宫,可全凭皇后的一句话,而日后的荣华富贵,也得先要迈过东宫的门槛才有机会。
原本无心梳妆——她现还只是个良人,再是如何着装打扮,无非也就是跟着宫人们乘坐末列的大车,引不起多少观注——唯一能让她振作精神的是,今日神元殿君定会丢脸。
今日这样的场合,越是尊贵的人越要浓妆艳抹,可轩氏的肤色本就不够白晳,眉眼更是不够娇美,越是浓妆越是俗气,且她的车驾还紧随着龙辇,要若是有百姓将她误认为皇后……那可有乐子可瞧了。
郑莲子下定了决心,她是万万不会提醒轩氏不要去争人瞩目的,等秋狩礼后,轩氏回到建康城,满城已经都在流传她这神宗后裔的笑话,且看她如何无地自容,说到底,世间根本就没几个百姓仍在追崇大济朝,如今亲眼看看大济的宗室女已经全无湟湟贵气,就都明白轩氏所谓的尊贵身份,无非是大豫皇室的施舍罢了,一个被认定乃摇尾乞怜,沦为笑柄的“贵族”,就看二皇子、三皇子之流,还愿不愿意争娶。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郑莲子才不在揽镜自照,她为了不“提醒”轩氏,特意也经过了浓妆艳抹,抹了鹅黄,画了花钿,霞蕴双颊,她自忖哪怕施加这样艳丽的妆容,因眉眼生得清丽,总不至流于粗俗,又特意挑了件莲瓣红的衫子,挽着满绣桃朵的披帛,配一条萝蓝紫的长裙,腰间系着长长的珠绦,她巴不得这样一身被轩氏照样学了去,可就轩氏那样粗鄙的气态,哪里穿得出秀雅娇柔的风情……活像个农妇,被故意装扮成了丑角。
行至寝殿外,郑莲子先听得几声说笑,隐隐的像那尚宫陵的声气,正夸赞着,郑莲子撇撇嘴角,满腔的不屑,这世上啊,正因为睁着眼说瞎话的人太多,才有那么多毫无自知之明的人。
她款款提着裙,迈过槛,并不理会纱橱外的宫人,直接入内,向左绕过了一面画屏,才见东窗下妆台前,站着几个人,郑莲子过去,笑着声:“妾一阵间就要去显阳殿问安了,特意来告会殿君,不过殿君若是需要妾指点如何梳妆,妾不敢不听令。”
尚宫凌斜了郑莲子一眼,差点忍俊不住,但她自是不会多嘴的,只示意宫人们闪开。
郑莲子这才看见神元殿君的身影。
竟是穿着一件佛手黄的大袖袍,绣一只振翅的白凤,发髻梳得极其简单,带垂珠金冠,待殿君转过身来,郑莲子只觉眼眸竟被一道炙烈的光芒猛地刺穿了——蜜黄衫、流金裙,层层叠叠浓淡互衬,如此明灿的一类色彩凡俗之辈哪敢穿着,却不知为何,素来就显得几分粗鄙的轩氏竟被这身衣裙衬得英姿勃发——而她头带的那顶金冠,从正面看竟然近似大济朝长冠的式样,也唯有从侧面和背面,才为步摇垂珠装饰出几分巧致,偏因这样的冲突,竟越使轩氏看上去气度不凡,地位殊荣。
最让郑莲子难以置信的是,轩氏竟没有在脸上厚施脂粉,明明她的肌肤仍然不甚白晳,也明明抹了额黄施了佛妆,可非但毫无违和,甚至竟显出了眉宇的英朗……英朗?轩氏的相貌怎么可能和英朗相关?
是因为没有将眉毛刻意修得纤细,又只在眼角处将胭脂层层蕴开,才使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容貌,突然变得与众不同,让人一眼看去,竟恍如见到了神只显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