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没有特别的失望。只是,有种遗憾。
深深的遗憾。
我知有人守株待兔。不必多说,是我爱人家属派来的。我的“母校”早就失去了驾驭我的能力。我借了殷社的枪来。但是,在看到废墟前的我,没能正确评估现在的我的心境。我的胸腔里充满了“空旷”的“实感”。
有人恰踢在我受伤的腿。如此轻飘飘的身体,沉甸甸地跌落。我很快被控制住了。两人分别扯开我的双臂,我再度跪坐在地。他们稍微让我吃了些苦头,便要就地处决。我听说之前还需要抓活的……看来岳父岳母是有些等不及了。
所谓夜长梦多。
即便惩戒之日真正降临到我的面前,我心中仍然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
血已凝固在我的脸上,像嶙峋的假面。黑暗里,手电的强光扫过我伤痕累累的脸。我并不闭目,唯瞳孔收缩。
比周遭更漆黑的枪口指向我,我只是仰着头,安静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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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无畏的脸真让人恶心”,我被如此评价。
枪声响起。
我清楚地看到处决者的枪从手中脱落。因为我没有眨眼。
被破坏电路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有谁为它临时接线了吗?黑暗被步步蚕食,迎面走来几位殷社的人。最中央的女人,在强光下几近透明,如红色的幽灵。
我莫名涌出一丝对生的渴望来。
如余烬碰触枯草,这渴望将我点燃。我发现脱离他们的控制竟如此轻易。最后有子弹的枪被我打飞出去,在粗粝的地面上滑行一段距离,落到她的脚边。她只是迈过它,径直走到我们之间,背对我,站在我的面前。
“还请不要贸然对殷社的人出手比较好。”
“有这种事?”
我嗅到恐惧的味道。
红色的女人略微侧目,视线扫过我那处受伤的小腿。
“嗯。我写过我的名字。”
“少开玩笑了!”
他抽出匕首向我刺来。这与殷社为敌的胆量……兴许他的东家给了不小的压力。在我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前,令我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白皙的手拦在我的面前,那之中,绽放出红色的血。
如盛放在一抔雪上的玫瑰。
在那之中,有尖锐的金属穿透她的手心。本是冲我来的匕首,被嵌在她的手骨之中。我听见皮肤与筋脉被切断的声音,还有刀刃在骨上的摩擦。血顺着金属的尖端滴落,几乎要将我的眼烫伤。
与我近在咫尺的刀尖从我的面前退回。她收拢扬在我面前的手,握住被刺到底的刀锷,一点点推了过去。刀在小幅度地震颤,但我不清楚发抖的究竟是谁。
空气中,恐惧的气息愈发浓郁。奇怪,这气味变得很不自然。持刀者松开了手,其余的人也惊惶地站起身来。
一场荒诞的剧目在我面前上演。
为数不多的敌人们开始互相伤害,以残忍的方式。即使是我,也能意识到这会对一般人造成多么冲击的影响。这并不是嘈杂的戏曲,反而是一场默剧。他们太安静,谁也不出声,只是这样静静地攻击彼此,手段极尽恶劣。
挖出眼睛塞进口中,划烂口腔争夺牙齿;撕扯头发、砸碎颅骨,让白色的脑组织暴露在外;剖开肚子,将内脏恣意地撕扯、挥舞。碎肉与血沫在灯下翻飞,比成群的蛾更加生动,纷扰错乱的人影投射在墙上,光怪陆离。
空气里弥漫着怪诞的气息,比腥味浓郁。没有尖叫,没有哀嚎。此等静谧为这令人费解的场合更添一层诡谲,像某种来自远古的野蛮仪式。
殷社的人拿来纱布,将受伤的手简单地止血。在手下的簇拥中,她回到巷口的车上,我默默跟上。几辆车接连启动。离开时,小巷里已经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任何声音。
坐在车的后排,她忽然软软地靠过来。我直直坐着,无法解读其中的用意。她那么令我费解。比我的爱人,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更难揣摩。
黑暗中,她的头发乌黑深邃,散发着花露的香味。但在那之下,似乎掩埋着隐约的、暂不可见的猩红。此刻,它漆黑、光滑、靓丽。我有点想伸出手,确定它究竟是柔软的,还是像蛇的鳞片那样坚硬冰凉。
“累了。”
她喃喃说。但我知道,这是因为她的失血量濒临人体代偿极限。
“您是如何恢复行动能力的……”我诚然感到好奇。
她将手放在旗袍边,缓缓拉起衣摆。布料退去,露出没有任何痕迹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