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下过了一场不大的雪,在山石下、林木间,小溪畔,都可以见到一些余雪,它们藏在阴影下,躲过白日的高温,侥幸没有被彻底融化,每每夜幕降临,寒风又会为它们覆上薄薄的霜,于是雪上慢慢了多了一层轻轻的壳。
当有脚步落到雪壳上时,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是能让孩子们故意去踩的声音。
此刻薄薄的雪壳上确实站着人,但不是孩子,当然也没有嘎吱嘎吱的声音。
隐伏在树林间的是一行四人,他们有相同的打扮,相同的气质,甚至连站姿都很相近。
同样的黑衣,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睛,而眼睛里又是同样毒蛇一般,凌厉,阴毒,似乎随时都要暴起伤人,却不会有任何声响,就像他们踩在脚下的雪壳一般。
“廿二,还是没有老大的消息么。”其中一人声音沉闷,但隐隐间透露着一丝不安。
作为专业杀手而言,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是最容易获得安全感和幸福感的方法,但如今怀山山脉不知道来了多少修士,不管是齐楚两国还是散修,可以说是几百年来修行者最多的时刻了。
这样的情况下,长时间待在这种环境中,自然会让初九感到没底,尤其是听说初一已经被那个叫莫印的变态给打死了,而且老大十五也一样失踪许久,生死不知。
“没有。”廿二的回答简短有力。
拂衣是一个极度松散的杀手组织,松散到甚至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头目,十五作为当代最强,也仅仅是顶着最强的名头罢了。
他们连代号都是起的极其随意,每代人都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代号,这一代是日期,而上一代有用凡人的二十四节气,再往上追溯,甚至有个修为最高疯子一定要以称呼来作为代号,而他的代号是
........“爹”............
这一代拂衣称不上多强,但也绝不算不上弱,算上廿二,也有了三名道脉修士,像昭国遗址再现这种大事,对任何一个修行者都是不可抗拒的诱惑,见钱眼开的杀手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拂衣如今来的人很多。
廿二之所以没有收到十五的消息,没能参加围杀王应墨的那一场大战是因为他刚接了一个大活,被北齐某一世家的老辈人物好一顿追杀。
不过在了解了怀山那一战之后,廿二应该只会庆幸自己运气好。
否则他他一个堪堪突破的道脉中期恐怕比初一好不到哪里去。
“廿二,那个莫印当真如此了的?”另一件黑袍底下传出的女声娇媚动听,正如她那黑袍遮掩不住的玲珑曲线一般容易叫人遐想联翩。
廿二依旧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
“算算他杀了多少道脉修士。”
十七偏了偏头,算了算,而后遍体生寒,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伸出两只芊芊玉指扯了扯兜帽的边缘,将脸藏得更深了,好像这样便能让自己更安心一点。
离三人最远的廿四最后一个开口问道:“初一已经死了,老大又下落不明,如今盯着昭国遗址的不但有齐楚两国高层,还有诸多散修,咱们没有老大坐镇,拿什么来分一杯羹?”
此言一出,初九和十七齐齐看向廿二。
以如今怀山的形势,区区一个道脉中期实在不够看啊。
“分一杯羹?你以为十五在就能分一杯羹?”廿二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些情绪,他不屑道:“不过是给截月山做打手换一些好处罢了。”
他目光扫过三人,而后继续道:“赵元启这种人物,跟他交易便是与虎谋皮,老大要求三境以上所有人都来,协助旧燕人造反,但如今老大失踪,照我看多半是死了,他的命令你们听不听守不守都与我无关,你们可以各自回去,告诉其他的人,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走便是了。”
十七大怒道:“老大死没死还不确定,你怎么可以擅作主张?”
廿二平静道:“我并没有擅作主张,我说了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你们可以自行做决定。”
十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
这个声音很年轻,也挺好听,但其中那股凌厉的杀意是那么的让人不寒而栗。
更让人寒冷的是,这个声音那么轻,那么近,偏偏在它响起来之前,根本没人察觉到声音主人的存在。
十七没有发现,廿二也没有。
这个声音问了一个问题。
“赵元启究竟许给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如此卖命?”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廿二身形暴冲,速度惊人。
他动的快,停的更快,刚没出几步便僵硬的停留在原地。
十七则是眼前一花,而后一股剧痛从肩头传来。
等一切尘埃落定,十七甚至没来得及去看肩头传来的剧痛是怎么回事,她黑袍连着的帽子被震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恰恰与她丰满的身材和极富诱惑力的磁性声线相反,嘴角一丝鲜血溢出,让人平添几分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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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张秀气的脸上却满是惊恐,眼中凶厉荡然无存。
因为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廿二双腿以夸张的角度折断,跪在地上,十七甚至能看到断掉的骨头刺破血肉,扎进土里,而廿二张大的嘴发不出丝毫声响,下颌一阵一阵的抽搐,好像无声的哀嚎。
一只手就那么搭在他肩膀上,廿二道脉中期的修为好像成了摆设,黑袍被密密麻麻的剑气撕成碎片,潦草的挂在身上,胡子拉碴的脸上同样是纵横交错的细密伤口,那伤口还在缓缓扩散,慢慢撕裂又不伤及肌肉,只是沿着面皮蔓延,很快便有一块块皮肤被剥落 。
王应墨曾经对苟树说过,希望自己能会一些折磨人的手段,否则会没有办法对待如同苟树那样不是人的东西。
但事实上他还是没有机会学习,好在十五给他打了一个榜样,一个让他咬牙切齿的榜样,同时随着修为提升,对灵力愈发精纯的控制,有些事情,好像慢慢也就无师自通了。
这兴许就是人恶的那一面最真实的写照。
十七惊恐的目光移向那只手的主人,那是一个稍稍有些瘦削的少年,相貌英俊的有些不像话,要不是脸上还有淡淡的愠怒,想必更加能勾起女人的好感。
但十七也无心欣赏,目光快速扫过几名同伴,初九和廿四更加狼狈。
两人身上皆穿过一柄晶莹剔透的飞剑,一个被击落树枝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一个则被钉在树干上,双掌间灵力涌动试图拔出那柄飞剑却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十七最后才看到,贯穿自己肩头的同样是一柄飞剑,那飞剑甚至将她挑在了空中。
她伸手抓向那柄飞剑,同时运转灵力就想要逃走,却发现那柄飞剑将她定在了原地,任凭五脉灵力如何翻涌也挪动不了丝毫,反倒是肉身可以自由活动,可单凭肉体又如何能够撼动那柄恐怖飞剑呢?
所以她被那么被钉在空中,四肢不断挣扎,却始终无济于事。
她只能竭力压制住惨叫出声的本能,惊恐的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那张脸她当然认识,实际上这张年起道不可思议的面容早早便传入了修行界,被广为人知了。
少年当然是王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