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在这不算长的沉默中,其中一位剑士突然大声吼道:
“我愿与主公大人共进退!”
连锁反应由此产生,紧随这名剑士之后,剩余的剑士们也纷纷表态,谁都不愿意离开。
产屋敷轻声叹息,神情中尽是无奈与痛苦。
“愚蠢,这种牺牲,根本没有意义,不要再……!”
话说一半便再也说不出口,莫名的恐惧在这一瞬贯穿全身,神明的警示于这一刻强烈到了极致。
微凉的夜风吹过庭院,稍微卷起了地上的一丝尘土。
没有任何前兆,没发出任何声响,庭院中,众剑士身后,一道身穿和服的白发身影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那里。
除了受到神明提醒的产屋敷外,庭院内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到这道身影的到来。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凝视着脚边那具被盖着白布的尸体,肩膀上,是一只早已奄奄一息的苍老渡鸦。
哪怕视线已经极为模糊,可产屋敷依然在第一眼认出了这道身影。
她就是继国惠子。
寂静的夜空下,毫不知情的众剑士身后,用最快速度从庄园赶来的惠子,就这么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那块白布。
通透世界让她的目光能够穿透白布,清晰地看清隐藏其下的那具遗体。
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再熟悉不过的容貌,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蝴蝶发饰。
不会有错的,这具已经冰冷的遗体,就是蝴蝶惠花。
不会有错的……
瞳孔逐渐放大,惠子就这么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蝴蝶的遗体,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散去。
她在想,这种时候,她究竟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对呢?
平静地看着蝴蝶的遗体,惠子没有哭,没有愤怒,没有暴躁,也没有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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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这么凝望着,一直凝望着,直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心跳也逐渐加速,喉咙突然变得很疼,眼眶也渐渐变得湿润。
身体超越思维产生了异常的反应,这些反应又由细微逐渐变得强烈,最开始还只是一点,但很快就如墨水浸染惠子的全身,最终只在她的脑海中汇聚成了一句话——
蝴蝶死了啊……
大脑终于对眼前的一幕产生了反应,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惠子的心脏也终于感受到了那迟来的犹如撕裂般的疼痛。
可她仍然只是站着。
仅有的伤势是在腹部,是贯穿伤,创伤面积并不算大,血几乎都要流干了,身下早已染红一片,蝴蝶死亡的过程一定很漫长,很痛苦……
好奇怪,明明应该是这么痛苦的死亡,可为什么蝴蝶的脸上是笑着的表情?
好奇怪,明明应该是哭出来的场景,可为什么……她竟然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现在应该哭出来的,对吧?
她应该立刻跪在蝴蝶的遗体旁嚎啕大哭的,对吧?
可为什么,她还能如此平静地站在这里,思考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呢?
“蝴蝶?”
心脏的疼痛逐渐一点点消失,惠子歪着头,疑惑地看着脚边蝴蝶的遗体,泪水从脸颊滑落而不自知。
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蝴蝶已经死了……对吧?
可是为什么……她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你是谁?!”
“她的眼睛……是十二鬼月!她是上弦壹!该死!她怎么会……”
“保护主公大人!快保护主公大人!”
剑士们终于察觉到了惠子的到来,在一片嘈杂声中,拔刀的声音接连响起。
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惠子就这么失神地站在原地。
对了,得赶紧找个地方,先把蝴蝶埋起来才对……
对,不能把蝴蝶就这么丢在这里,得好好埋起来……
“晚上好,继国惠子小姐……”
“主公大人?!”
耳畔好像传来了谁的声音,惠子缓缓转过头,她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平静,那已经晦暗的血红双眼中,目光第一次投向了被一众剑士保护在后方的产屋敷。
这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与眼睛里没有丝毫起伏的惠子不同,产屋敷的眼里满是好奇。
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堕落的神之子的妹妹。
撑着那病弱的身躯,产屋敷竭尽全力站起身,他想尽可能再靠近惠子一些,尽可能看清她的模样。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给鬼杀队带来了无数血泪的恶鬼,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是在这股动力的驱使下,他不用任何人搀扶,就摇摇晃晃地穿过了身前的一众剑士,径直走到惠子面前几米的位置。
“继国惠子小姐……”
模糊的视线终于能够完全看清惠子的容貌,产屋敷第一眼看到的,是她那没有丝毫表情的精致面容,那晦暗空洞的眼睛。
她的周身,无比空荡,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感觉不到。
“你……很漂亮,非常漂亮……”
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产屋敷有些喘息。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漂亮的花……这世间,恐怕少有能比你更加美丽的女子……
但是,你知道吗……你只是一朵花,一朵毫无气味……毫无触感的……空白之花……
你的身上,我感觉不到任何的……善恶,良知,道德……有的,只是空白……与虚无……
可否告诉我,像你这样空无一物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活在这世间的呢?”
看清惠子的第一眼,让产屋敷无比的意外。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浑身充满邪恶与暴虐气息的极恶之鬼,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这只恶鬼的身上,由内到外,空无一物,仿若行尸走肉。
“继国惠子小姐,你过去,杀过很多的人……”
看着一言不发的惠子,产屋敷继续问道:
“可以告诉我,在杀死那些人时,你的心里,是在想着什么吗?
你的内心,是否对此有一丝丝特别的触感?无论是开心、难过、悲伤、痛苦……在杀他们时,这些感觉,你可曾有过?
他们的死亡,又是否曾让你产生过一丝丝的……愧疚?”
在产屋敷这一句句的询问中,意识逐渐回归,大脑再度开始运转,那晦暗的眼睛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惠子没有回应他,她缓缓跪坐在地,平静地掀开白布,将蝴蝶的尸体抱在怀中,从黑泥中取出那件还未来得及送出的斗篷,轻轻盖在她冰冷的身躯上。
“蝴蝶,别怕。”
抬手替蝴蝶整理好凌乱的发丝,惠子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马上就让他们下去见你。”
面带微笑,让蝴蝶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惠子这才抬起头,看向一旁耐心等待的产屋敷。
“你想知道答案,是吗……好,那我满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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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答是,完全没有。”
双眼冷如冰窟,惠子用那明明笑着,却毫无感情的语气说道: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的内心一片空白,除了我在意的人外,我视这世间所有生物都为草芥,我既不在意他们的生,也不在意他们的死,只要他们未曾影响到我。”
“原来,是这样吗……”
闻言,产屋敷有些愣神。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未曾有过吗?”
看着他那丑陋的脸,看着他那仿佛要寻求什么的目光,惠子突然笑了,那笑意中满是嘲讽。
“五十多年前,曾有一位敢于对我出手,最后又向我乞降的猎鬼人。”
指尖温柔地轻轻抚过蝴蝶那苍白冰冷的脸庞,她缓缓抬头,似是回忆。
“他说,他愿意接受我的条件,愿意自断手筋,丢弃日轮刀,只要我能放过他的性命,可我还是把他杀了。
他临死前很不解,因为他觉得我很强,他认为他在我面前只不过是一只蝼蚁,认为我应该不会介意这么一只蝼蚁的挑衅,认为对我而言,把他杀了放了其实都是一样的。
嗯,确实,事实的确如此,但是啊产屋敷……我一直无法理解,难道就因为我强,因为我游刃有余,所以我就必须迁就你们?而你们就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来杀我?哪怕失败了我也必须放你们一马?
按照你们的逻辑,若我哪一天遇到了比我强的猎鬼人,当我跪下来向他乞降时,那他是不是也应该留我一命啊?
我想你们绝对不会吧,你们只会杀我杀得更痛快,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