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过座位边常备的小食,撕开袋果脯,顾红蝶随便填了填肚子,尽管吉普车坐着并不大舒服,但她很快就浅浅地睡着过去。
浅睡时最容易做梦,顾红蝶梦见自己置身于半空中,脚底是无边的嶙峋裂谷,不远处是旌旗招展的紫色军队,一回头,是巍峨神圣的积雪龙山,云淡云浓,雪雾弥漫,一条五爪白龙赫然现世。
她以为白龙会吟啸嘶吼,然而是紫色的军队列阵前进,一个又一个的甲士方阵,持着长戟,义无反顾地踏进悬崖,坠入裂谷里。
“到了,您醒一醒。”
顾红蝶惊醒过来,擦掉额头冷汗,不待司机过来,她自己推开车门,她拢了拢衣领,热风拂过她的脸颊。
“欢迎来到铁壁区,小姐。”司机脱下风衣,露出被肌肉撑地极紧实的军服。
宏伟的石厅与粗粗雕琢过的塑像铺展开,那些化身为石塑的机甲彷如神话故事里,三头六臂的护殿罗汉,负盾持枪地静立于凿开的岩壁内。数以百计的工程机械挺立如林,炮管指天的主战坦克穿行于钢铁森林里,在嘹亮的口号中,这座石厅轰轰然抬升。
峭壁间有陆桥连接,顾红蝶穿上带有复兴军徽记的斗篷,山风蓬起了下摆,就像一双黑色的翅膀,插在了她肩后。
越过陆桥,通过升降平台,在进入新一轮的盘山隧道前,顾红蝶便按照司机的要求拉下车窗帘布,车内霎时阴暗一片,只剩下仪表盘些微黯光。
不用司机提醒,顾红蝶也不会触碰帘布哪怕一下,她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在祖父膝头上玩耍时,她就对一系列军事名词耳熟能详,识字起,她便晓得家里有些地方,特别是父亲的书房,永远是上锁的,正如此刻车窗外的事物。
履带隆隆碾过石板路面,钉了钢掌的高筒军靴踏过时会有清脆的“喀喀”声。顾红蝶低着头,心怀忐忑,她并不是要去哪里感到畏惧,而是单纯对前途感到犹疑。她是一个优秀的历史系学生,一个历史人,总会不自觉地把个人命运与整体前途联系到一起,再伟大的个体也无法阻挡时代的滚滚洪流。倘若说她从这四年的史学高等教育中悟出了什么,炼成一句话,那就是:前世之事,后人不师。
吉普停下过很多次,顾红蝶根据司机要求,有时要拉下帘布,然后一束光便会照到她脸上。不管检查哨军官戴什么颜色大檐帽,皆会认真且冷漠地核验过顾红蝶身份,在他们身后,簇拥着穿灰色过膝军大衣的持枪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