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这都是资产阶级的策略,为了让人丧失批判意识,而把人的注意力引到不具有生产力的器物表象上。”
温平海酌了一口,面带出镜时的那种笑意,但又多了分兴致,他回道:“你该不会是入了粉党吧。”
联盟议会是多党制,按照席位占比组成政府。非常规军政事务,如:更改宪法、军队编制员额、开战媾和缔约、年度预算、戒严等由七人执委会决议通过,但议会也占有40%权重,在执委会决议必须七人全员一致的原则下,议会仍具有重要地位。
常规事务,如:普通法律条文、季度预算、政府更替换届都由议会决定,非戒严、紧急时期,执委会不可过度干涉。这也就意味,谁是议会多数党,该党政策就将贯彻联盟,起码是地下城内。
“对啊。”麻花辫垂在腿边,顾修韵支着手肘,扬唇说道,对着温平海也跟着上扬的嘴角弧度。
温平海心里着实吃了一惊,他和顾绪春是同一届龙山大学毕业生,他选择继续攻读法学,顾绪春地表服役三年后考入天海军事大学。后者是个典型的保守派军人,却有个粉党倾向的女儿,岂不妙哉?
“那你父亲对此作何看法?”
“喔~”顾修韵竖起食指,回头看了眼正襟危坐中的父亲,凑近了小声说道:“嗨,他还不知道。”
“我会保密的,顾学妹。”温平海笑道。
顾修韵撇嘴道:“防火防盗防学长,我记得你是2051届毕业生,比我大了33届。”
“那看来你已经研究了各党主要议员生平了,我未来的竞争对手。”
“是所有议员。”顾修韵纠正道,在多数党党魁略略吃惊的目光里,她得意地说道:“我刚入学就开始查了。”
“后生可畏。”温平海由衷叹道。
“你还没说你父亲对此有什么看法呢?学妹。”
对于试图拉近关系的老男人,顾修韵一般做法都是冷脸待之,但温平海不在这个范畴内,考虑到这位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任政府首脑,顾修韵决定稍加修饰说法。
“他说,‘我的两个儿子是光荣的复兴军战士,我的四个侄子里有三个也是光荣战士,他们保家卫国的意义就是为了让无数个像他们妹妹一样的孩子,说他们想说的,做他们想做的’。”
“你父亲说的很好。”
顾修韵翻了个白眼,说道:“别着急夸那个发面团,我还没说完呢。”
看来发面团同学还真的宠女儿,这么个几十年前的绰号都问出来。温平海想到。
“只要是正确的。”顾修韵补充道。
温平海微笑不语。
“所以,你决心从政吗?”
“还不确定,我比较倾向于钻研学术,毕竟复兴军就是为了保护我这种埋首书卷的女孩,‘我正是他们要保护的那种文明’,伯特曼·罗素。”顾修韵手扶着脸颊,慵懒之色尽显。
温平海认真端详着顾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儿,她有一位兄长,顾修文,马上毕业的文学博士。温平海见过几次,都说文学家的笔该有灵魂,但温平海却没在顾修文的文字里发现什么格外出彩之处。
人都说历史有趣有温度,但听故事是一码事,真正钻研史料又是一码事,不过温平海知道,顾修韵不像是舍得青灯古佛的女子。
于是他决定继续试探。
“历史是研究过去人过去世界的踪迹,由此来部分推测现今未来的命运走向,允我冒犯,有些无趣且可悲。”
顾修韵眨了眨眼睛,她不会在外人面前轻易动怒,反唇相讥道:“从政是命运问题吗?我看来更无趣更可悲,这是众所周知的政治非理性主义。”
我觉得她掉进去了。温平海心想道,未来的政治对手亲口说从政是无趣且可悲的,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感到有意思?
“从政如同在生活中一样,直觉比智商更重要。”辩论过几句,温平海不打算欺负后辈了,总结道。
“恩斯特·荣格尔。”顾修韵脱口而出道。
“看过名家着作,不代表您真的理解了内中思想,未来的历史学家小姐。”温平海并不意外顾修韵读过荣格尔的着作。“这句话我们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但我还是要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荣格尔是获得过蓝马克斯勋章的军人,他理解战争,明白政治决定战争,广域视角看待问题是好的,前提是你精研了。”
顾修韵并未露出思索或是羞恼的神情,相反,她从容以对:“我并非纯粹思辨学究,我最初报考的是陆军装甲兵学院,您的发面团同学动用关系把我刷出复试,所以,我也有一句话还赠给你。”
“毁灭性的灵魂是令人愉悦的,其唯一的目的就是腾出空间。”
“谁说的?”
“瓦尔特·本雅明,在我看来,哲学家属性胜过文学家属性。”
顾修韵看到第三执委在饮酒不再交谈,她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举杯问温平海:“敬真正先贤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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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真正先贤们。”
顾修韵一口气饮尽杯中果酒,趁宫装丽人为她斟酒时,她端详着这个年纪和她几乎一样大的女孩。
岂能不失望呢?
于是顾修韵夺过温平海那杯刚斟满的红酒杯,在后者惊愕眼神中仰脖喝尽,脸颊艳如苹果,她扭头抬着下巴,对着温平海说道:“你让我失望了,老学长。”
“我会毁灭你们,好为我们这一代腾出空间,无论你们是否愿意,世界必然是我们的。”
“祝你有个愉快晚上,党魁先生。”
说罢,顾修韵扫了眼还是保持一个姿势的少将父亲,双手放于膝上,眼中渐渐黯淡的吊灯,她像是自言自语道:“我的义务尽了。”
随后,这个即将迈入成年的女孩起身,在第三执委敲杯致意前走出宴会厅,她在决定联盟命运与她的命运的人们发言前离场。她孤单地穿梭在手捧银盘的宫装侍女衣裙长长流苏投下的幻影里。
人造太阳变作了月亮,如纱薄雾于紫海之上,她摘了一朵小小的紫堇花佩在胸前,轻轻地唱道:
“缄默的你啊,明明写了信
却害羞地匆匆融化~
却害羞地匆匆融化……”
ps:文中顾修韵与温平海的宴会厅对话后半部分。有一些取材于《巴比伦柏林》第三季第六集。文末顾修韵唱的歌来自于歌手燕池《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