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以前才谈人怕出名猪怕壮欸，现在的人她巴不得出个名好赚钱，你看那些网上手机上电视上，不出名哪个去看她啊？不出名哪里来的名气啊？不出名哪个去关注她啊？”

有老头很不屑道：“根本不是你谈的这个出名。”

那先前同老张一道回来的老头马上道：“啷个不一样嘛，现在是只要出名就行，你看莫说电视上那些明星，就是个卖菜的开馆子的他都想出名，因为是啷个呢，出名才有人，出名才有发展。你管他好名赖名啊，两天一阵风过去，屁都没得了。”

他一面说着，又侧过身去朝后面轮椅上那个圆鼓鼓气呼呼的老头道：“凡事都要如你的意，那是妈把你惯伺狠了堂客把你伺候狠了，那是你没受过气没挨过罪受，等你像其他那些老头儿楞个天天屋里堂客给你一天三遍捶三天九遍打你就晓得啷个叫日子舒坦了。”

老张从边上路过，有个没摇扇的朝他点头：“吃饭没有。”

“吃了。”老张也同他回声招呼：“这楼角凉快，歇凉。”

“不歇凉哦，屋里冷啾啾的，出来这里晒哈太阳，直着晒遭不住，这里躲着晒。”他笑着，朝身后那轮椅里的老头努努嘴：“这里听他们吹龙门阵，那里按啷个网络，谈送手机卡送电视还送个监控唛啷个欸。”

摇扇的老头瞟过来：“你又来造谣，人家宣传的是办手机卡绑家庭宽带，送电视机的那个猫盒盒，还给你送个监控。送电视机，你恐怕做梦，送你个几十年前淘汰的黑白机。”

那人不往心里去，乐的嘴角往下坠：“送我个黑白的也可以噻，现在你还走哪里去可以看到黑白机啊，那些现在都是老古董了，比你这哈儿一般的大彩电还要值钱。”

老张预备走了，耳朵一步三回头的听着。

“现在还装大彩电，大彩电都过时了，人家就装一个小盒盒，直接连到手机上电脑上就可以像电影院楞个整面墙都是，现在流行的都是那种了。”

“再流行又啷个了，年轻人他还不是不看，不如他手头那个巴掌手机，正儿八经电视还是我这些老头儿看老太婆看，整那些这样功能那样功能反而都是花里胡哨空架架，整得正看电视的人还不会按。”

“你那又是土老帽，现在的电视还要你按吗？你直接把电视打开想看啷个吼两声他就出来了，想看啷个频道想看哪个节目，只要你一句话的事情。”

“我搞不来那些……”

“所以谈你土老冒欸，三四岁的娃儿现在都晓得啷个按啷个开啷个谈，想看哪个要看哪一集，比你这些还聪明。”

“他们谈装监控就是为了方便娃儿呢，你没看网上那些好多请保姆结果大的没在家保姆把娃儿打的不成人样的，不是个人的娃儿就是没得好精心，所以谈装监控呢，看保姆看娃儿看老人，还兴防贼呢，白天晚上哪个进来看得清楚得很。”

“那我不晓得手机里头视频看啊，还要麻烦这个钱去装个那东西天天把我监视着，谈是看娃儿看老人，跟监视没得区别！”

“哎呀你不了解，人家监控里面你可以直接谈话呢，你谈来对方听得到对方谈来你听得到，那个只要装好就可以看又不像你手机还需要流量要耗钱。有的他用不来手机的嘛，他搞不懂那些手机噻，这个监控我光装在那里就可以，就像我这种一个人住，哪天我爬不起来呢，我生病倒床上呢，哪个晓得嘛？欸——监控他就看得到噻，他就通过这个东西就可以晓得噻。”

“还要哪天爬不起来，我看你今朝就可能爬不起来！你爬不起来，除非后面的茶馆不开了……”

老张上楼去，正有通信公司的人背着包下来，像已经给人安装好了，一面下楼一面谈后续问题，后面跟着的小徒弟手里还握一沓传单，瞧一眼老张，先没动，直等挨近要错过了才伸手递了张过来：“装宽带的，老师看哈儿嘛。”

黎书慧有将近一个星期没在屋里住了，开了门，上午不很亮堂的屋里下午还算耀眼。老张倒了桌上早上烧的水在杯子里，喝一口又放下来，不一会儿，从厨房拿了一袋葡萄糖和一个生鸡蛋。

葡萄糖搲一勺，生鸡蛋敲开打下来，搅几下，不算滚开的杯子面上马上有蛋花沫儿浮上来，老张直等把蛋清蛋黄都搅开，回厨房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筷子，放回筷篓里。

杯子烫手，他握着手柄端到客厅来，先上了趟洗手间，出来在阳台上洗手才看到昨天挂在阳台外面的棉皮鞋和鞋垫子没收，下面无影无踪，一只鞋垫子已经不知掉哪儿去了，另一只脚后跟处炸了线，极薄的一层填充物露出来，这只大概也命不久矣。

还是收回来都扔在阳台角下，但一时已经不着急送去补了。

阳台边还有两双黎书慧住院前洗干净的鞋子，是冬天的毛线鞋和厚棉鞋，天气热用不上了，那天趁天气好，她都洗了。她自己冬天的一件棉袄，两个人里头贴身的内衣，还有两副围裙和几双袖套手套帽子一类的小件儿东西，不过她现在手脚慢，老张严重怀疑她这趟生病就是因为那一个白天都在洗这些东西。

老张现在坐下来，并未打开电视，杯子还是烫手，不过他一向喝滚烫的喝惯了，这东西一凉下来蛋腥味简直不能闻。

他那天也是坐在这里，这半截已经陷下去的沙发上，然后同几个子女打电话。那已经是信好出事的第二天了。

“晓得啷个整的啊，老二跟达儿去的，光是谈从楼上落下来……打电话没得人接欸……”老张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哽咽的声音里全是无措和茫然，他的眼睛把屋里到处都转遍了，最后无助的问：“你忙不哇？你转来不……”

黎书慧拄着棍子站在阳台上，天气渐热，厚衣裳一件一件脱下来，微微驼着的背这时骨架子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