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说白鹤们净吃鱼,但那时看到的白鹤总是飞到外面小栏丫和霍家这边的庄稼地来。尤其秋收后的稻田地,谷子都收光了,白鹤在田里像个行动缓慢的拾荒者。它们大约生来如此,你说它行动缓慢,一有生人靠近却在一瞬展翅飞去。
上了高中就很少看到白鹤了,连小栏丫和霍家那边的人烟也越发稀少了,可能它们真是只能吃鱼了,再后来,一只也没有了。
小栏丫和霍家还有几个同学呢,那时觉得就住河洞门,没想后来再没见过。
“感觉爷爷搬得有点亏了,该人下来就行了,房子还是留着,像现在这样,再修一修,重新盖个小洋房。空气多好,路也修好了,又不像以前那样要靠走路上来,这搞点花花草草或者果园多好,荒了!太可惜了。”
潘宏但凡认识的长辈大多这么说过,他自己父亲,潘达,小川,忠承,老一辈的潘天发,老张应该是执念最深的,连信好从前也这样说过。可他们都只是想一想,说一说。离这句话最近的人是父亲潘运,结果一塌糊涂。
潘宏开着车,笑道:“你单家独户在这上面多待两天试试,莫说满山的鬼能吓死你,满山的野猪都能吃了你!”
“啊?还有野猪啊?那王正书他们还敢住上面?也对头,这上面估计野物不少,哪天可以转来套两个。”
前面两个人都被这话逗乐了,不过谁也没有按灭他的幻想,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话放好几年前或许还有希望,现在全无可能。
终于绕过黄高山,从河底下出来往外面走,要开车灯才能看得见前面的路了。泥巴路从王祥开从前的秧田修过来,经过封家鱼塘,从侧面一直延伸到外面席家去。要不是还有马路,几人几乎怀疑这里从前是否住过人。天黑下来,外面有一望无尽的暗和骇人的野物叫唤,睁眼全无光和活物,车灯开着,有从哪里窜出来的寻光者,突然扑上来又飞闪而过,几个人都觉得刺激过了头。
信好记得从前朱医生屋里的房子没拆,但从那里路过,除了密密麻麻的绿和黑,隐约还能看到没倒完的房屋框架。可这时光线暗了,潘宏的车开过去,从车里划一眼,莫名觉得那还未阵亡的框架更像还不肯咽气的恐怖英灵。它已经不是朱家的房子了,跟朱家没有任何关系,单纯只是荒山野岭的一座孤坟冢。
幸好席文华搬出去了,晚上住在这样的深山密林里,光想想都感到一身鸡皮疙瘩。
信好还不知道王科转来了,假如他知道,或许胆子敢再大一点,经过王家从前的房子屋基时下来驻足一阵,经过席文华的房子,能看到里面还没彻底破败的窗户里站着的人影。
还是算了,那样更恐怖,即使有三个人,三人也应该会精神崩溃,因为第一反应会觉得那根本不是活人。
胆大如青年也只敢在出来大山,直到看见桃花和电厂的光才敢略感遗憾的回味先前走过的那一路。当看到从前生活过的地方,逝去的人和事,记忆里的温馨和柔软会帮你掩盖大部分恐惧,可当经过的地方不那么熟悉甚至陌生的,下意识想到的都是满山的孤坟,他在生的零碎片段,和一生听过的鬼故事看过的恐怖片。
“……哪里有那些哦,都这些年生了还在摆以前的老封建!现在还谈这些话!现在是啷个年代嘛!”
忠旭这是说黎书慧的,在这前面黎书慧说的上一句是:“……就是有那种起黑良心的人,不是他还有哪个嘛,恁小的娃儿他懂啷个嘛,再说他个人的亲老汉他会真的害他吗?不是他还有哪个嘛?他这种人二天死了都不得好死,现在是生病吧,你看他以后是个啷个结果。还,娃儿转来他都把他撵出去,你那是不是黑良心嘛,你为啷个要恁做噻,还喊你声幺公!你王家屋里的人,你老辈子,就算有啷个,娃儿他不存事,出来了唛,两个人相互也可以打个伴儿噻,你是不是个人嘛,二天下去你谈得清吗。”
王祥开屋里的龙门阵不晓得哪个先扯起来得,再之前是黎书平说的那句话:“他恁多钱看病花不完的话,还是要念着给娃儿哦,这也就算是他王家屋里的独苗苗,该不得恁黑良心一哈把钱抛撒了吧,那娃儿才出来,样都没得,你不留点东西给他他下辈子又啷个活嘛。”
忠旭出声喝止她又是为叶舒也在边上的缘故:“一天到晚就摆这些空龙门阵!你看他得不得好气嘛,你看他二天有没得好下场!还兴扯死了要整啷个那些,扯那些哪个信嘛?我看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真正是说他黑良心吗?他是真正羡慕他有两套房子的钱!他是羡慕人家生病了就有钱医!你说谈他黑良心的都是些啷个人嘛,哪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