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英最先把气撒到封二身上：“人家喊你去顶班你就去顶班，人家喊你去偷去抢去杀人你啷个不去呢？接了送我店里来要耽误你好长时间，恁近点路都深怕迟到了，一辈子没得个记性！人家谈喊顺路你就把姑娘交给人家，你恁赶时间？点点时间都耽误不得！人家跟你说是啷个就是啷个，你还觉得你姑娘读书成绩好你自豪得很在人家面前了不起得很，跟人家比，吃撑了没得事做！”

封二闷不吭声的听她数落完，带弟弟一起去昨天姐姐说的书店那一带挨家寻找。

梅英和弟弟都觉得她是出去玩了，可姑娘家总叫人担心，而做出不得了的模样，封二更没想法，只是出去玩一趟不回家，等回来再好好教育就是，那么大的人会出去在外面玩这一点不值得重视。

康维军照常上班，这件事跟他像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他同封二道：“送她到同学那边我就走了呢，也没问其他，哪料不见人，那像是她同学吧，是个戴眼镜的妹儿呢。”

不着急也不冷淡，纯粹是别人家的事事不关己，梅英只电话里问了几句就挂断了。戴眼镜的妹儿她认得，一个班，住那边职中后面，这样，跟他也确实没啷个关系，怨不到他头上去。那就更要怨封二了。

封二没能在书店那边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是必然的，外面一天到晚人来人往那么多，就是她个人饭店里哪个来吃过饭都不一定记得，遑论书城那种地方。再等到晚上还没见人影回来，一家人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学生那边，梅英只敢在几个熟悉的同学里面问，怕动静闹大了，以后传出去风声不得了，再回学校不定老师同学怎么看她。

饭馆里那个年长的阿姨建议报警，尤其现在小姑娘叛逆期，万一在外面跟哪些什么人裹着混，出了事只怕来不及。可霍文慧的意思正因为这样，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这名声传出去可毁了，她还是个姑娘家，二天还要耍朋友嫁人，有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恐怕姑娘一辈子的跟头就栽那儿了。

两边都是理，既害怕她出事，更害怕她名声从此传出去，日后恐怕走哪儿都有人戳脊梁骨，这样思来想去，除了焦虑的到处找，其他竟然一点法子也没有。

转来转去能问的人都问遍了，梅英饭馆还开着没时间，弟弟封亮骑封二的电瓶车把三江能跑的网吧宾馆小房间跑遍。梅英不要封二请假，说他去同学那儿找是脏了封媛的班子，这样姑娘反而更不愿转来了，封二就还是照常上他的班，整个屋里真正积极的竟然只有弟弟一个人。

封二下午来上班，在车间碰到康维军，两个人随口聊了几句，康维军先关心他：“娃儿找到没有嘛？是不是走哪个同学屋里耍去了嘛？妹儿家是好叛逆，好好说嘛，是不是平时屋里总是吵她打她嘛？姑娘家打不得呢，等她转来了好好说。”

封二不愿与外人提起这些事：“娃儿家，个人出去的个人晓得转来，让她出去耍两天，不转来喊警察去接她。”

本是随口话，康维军却像受了惊：“也不至于这样，只是怄气出去耍两天报啷个警嘛，你莫真的把她吓到了真的以后都不转来的话......我也有责任，当时我是把她送她妈妈店里去的话也不至于说这样。关键娃儿家还是要好好说呢，我屋里娃儿读高二，随便点点儿啷个都自己能做主的很，随便啷个都是个人拿主意，现在的娃儿，个人心意正得很。

我看幺妹也不是那种跟着人家出去耍的人，是不是学习上受了啷个挫折嘛，你们当父母的也要适当多关心娃儿呢。主要还是多跟娃儿沟通，有啷个事好好沟通好好商量，莫真的一哈都气大了做出啷个后悔都来不及的事。现在的娃儿不跟以前一样哈，你看现在年年谈离家出走的谈跳楼的......”

他最后语重心长道：“我也是当老汉的，我屋里娃儿比你娃儿还要难管，一哈都心平气和好好谈，莫极端很了，要不得。”

封二像个自知自己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犯人光埋着头不开腔，随他说啷个，只那一个表情：你个人忙你的。

康维军最后道：“任何事慢慢来吧，莫着急，娃儿始终是你的娃儿，她还能长翅膀飞了吗，该转来肯定要转来，转来了好好说，千万莫再像以前那样了，莫把娃儿的心伤到了。”

没过多久姐姐竟然真的打电话来，听来一派安然无恙的火气：

“你报啷个警呢！我又不是遭人贩子卖了，我个人晓得转来！操啷个心嘛！”

梅英激动的眼泪直往下滚，只顾抽噎，好比被抡了一棍子，眼睛耳朵都知道了，疼痛却迟缓了，说不出话来，只听姑娘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叫：“我个人晓得转来，莫找我！跟警察说不用报警，我在同学屋里耍隔两天转来，平时也没见你们恁关心我，还报警，搞假打吗！再报警我真的不转来，还宣传到学校去，深怕人家不晓得，你们真的是，真是服了你们！”

紧绷了几天的弦突然松手，迅速反弹回来，梅英气得发抖：“转来我跟你谈，等你转来我跟你谈，看你是个人转来还是我去接你转来，个人转来就马上转来，我去接你转来你就好好收拾好，等我来接你吧。”

梅英当了几十年父母的孩子，也给一对子女做了十几年母亲，无论对谁，说话从来不会大声呱唧，即使再气急恨极，声音始终在那个分贝，她把那截颤抖的电话线当作姐姐，恨恨道：“封媛媛，你等我来接你！”

店里一个人也没有，霍文慧搭手跟大姐送泔水到楼下去，那养猪场的老板找的工人来收，无论多少，一天三十。弟弟刚刚还在厅堂里帮忙擦桌子，这时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她说完了狠话，气鼓鼓的抽噎：“你在哪里嘛？跟哪些一路的？谈你在哪里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