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来,没有惶恐,没有欣喜自得,也没有忐忑不安。
什么都没有。
解夫人收回视线,看向四下文人喧闹之象,含笑道:“听闻今日骠骑大将军府的常娘子在此大办诗会,我不请自来,只愿未曾扫了诸客雅兴才好。”
若是寻常“识趣”的小娘子,自当这话该如何接,无非是为未曾送去请柬而赔个不是。
或者说,这话抛出来,便是给常岁宁这么接上一句的机会,以全双方体面二字,她得了被晚辈敬重的体面,常岁宁则得了身为晚辈懂事谦逊的体面。
但不巧的是,常岁宁从来不认为无条件的自贬谦逊是值得传扬的美德。
若她哪日自贬谦逊了一下,那必然是装的,且有利可图。
“本只是场拜师宴而已,机缘巧合之下才成了诗会——”常岁宁转过头,交待一名仆从:“带解夫人入座。”
仆从应“是”,与解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见那解夫人被请去入座,常岁宁则回了自己的位置,魏妙青颇讶然:“她竟将人晾一边了?”
“破例将人请了上来,又客气招待了,如何叫晾?”段氏道:“照此说来,今日这楼中众宾客,岂不个个都被晾着了?”
魏妙青小声道:“可那解夫人脑子与常人不一样啊……她每到之处,不都是被主人家围着的么?”
“那就没法子了。”段氏轻叹口气:“谁也没求她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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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夫人坐下之际,扫向那道少女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不喜——与传言果然相符,倒不曾冤枉了她。
待看向那些紧跟上常岁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女郎们,更是微皱了眉。
此时,她身侧的仆妇压低了声音,语含请示:“夫人……”
解夫人目色微冷,微颔首。
她本也不想出此下策,但如此异类,显然不会服谁管教,且其这般张扬行事,长此以往,必乱京师女子之风气。
……
宫中甘露殿内,圣册帝也听闻了登泰楼今日盛况。
“京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的诗会了,不是坏事。”圣册帝坐于龙案后,搁下朱笔之际说道。
盛世方有盛况,她自然乐见盛况。
但也需分哪种盛况——
若今日组织这场诗会者,是朝中哪位官员或宗室中人,她自然无法乐见。
一位小娘子的拜师宴,成就了这场诗会,便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她忌讳的一切。
倒非她自身为女子,却轻视女子,忽视女子,不以女子作为威胁——正因她是女子,更深知女子行事之不易。
纵是她走到了今日,前路仍是未知的。
她坐上这个位置,是在步步为营之外,又得遇天时地利人和……
她这一路走来,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任何女子无法再试图借鉴模仿的。
纵有格外出色的女子出现,也无法再成为她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故而,她大可以赞赏的态度,去看待这场颇有包容之气的诗会。
“众文士齐聚一堂,实乃少见之盛事。洛儿便代朕去看一看,今日可有什么好诗词文章出现。”圣册帝交待明洛:“不必声张,亦不必以朕之名,以免惊扰诸士。”
明洛会意应下:“洛儿明白。”
文人手中的笔,时常可为刀。
姑母当初登基,便借用过这把刀。
用过的人,更知道警惕戒备。
诗会本是好事,但若传出了有损天威的碍眼之物,便不能被称之为盛事了——若果真有那等不识趣者,自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促成了这场诗会之人,难免也会被牵连。
明洛掩下眼底思索后退出甘露殿,遂换去官服,出宫而去。
……
焰火已歇,登泰楼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