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一手托腮,望着花园内的景色,道:“这世上的事情便是这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新年伊始,京城内一片浓厚的热闹气氛,宫内也不遑多让,胡善祥筹措宫宴,将在京的藩王公主都叫入宫中,好好热闹了一番。
胡善祥原本是让嘉兴大长公主在府上好好休息,但嘉兴公主自己表示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要入宫拜见母亲。
张太皇太后见女儿极力妆点自己,还是难掩憔悴,便知道女儿是考虑到大限将至,所以才入宫见自己最后一面。
果不其然,宫宴过后,嘉兴公主便重病不起,还未出正月骤然离世,享年不过三十二岁。
即便心中早就有所准备,但当真正得知女儿早逝的消息,张太皇太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生悲恸。
仁庙皇帝怎么说也是在将近知天命的年纪去世的,可他和张太皇太后的子女却都一个个英年早逝,便是先前和金英一同修建庙宇进献的越王也已经在去年去世,只剩下一个独苗苗襄王朱瞻墡,更让张太皇太后原本还坚定的心开始有所动摇。
因此张太皇太后先是吩咐人去做法事,又连连上香,最后还亲自抄写佛经供奉。
这一套让朱祁镇颇为摸不着头脑,修习骑射的时候还特意问了朱予焕,张太皇太后突然求神拜佛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予焕当然不能说张太皇太后还惦记着当年的谶语,只是说嘉兴公主是皇祖母唯一的女儿,心伤也是人之常情。
总不能说张太皇太后可能还在担心朱祁镇的小命不保吧?
“王先生同朕说了,奶奶近来身体不大好。”朱祁镇看向朱予焕,道:“朕问过太医院,这群太医总支支吾吾说是陈年旧疾,始终没有个改善的时候,不如再宣徐司药入宫为奶奶看病,姐姐觉得呢?”
朱予焕见朱祁镇面露担忧之色,宽慰道:“太医们毕竟在宫中看诊多年,对奶奶的旧疾一清二楚,徐司药在宫外开课授业,对奶奶病症的了解远不如太医,贸然改由徐司药看诊,只怕反而会影响奶奶的身体。”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朱祁镇便也不再强求。
兴许是隐约察觉到张太皇太后也支撑不了太久,朱祁镇有些低沉,忍不住问道:“要是奶奶不在了该怎么办?那个时候不就只剩下朕了吗……”
朱予焕看出他对未知的忐忑和潜藏其下的微弱兴奋,冲着他笑了笑,道:“再过几年,陛下也到了该亲政的年龄,而如今陛下已经接触了不少政务,内阁又是人手充裕的时候,大臣们即便有阳奉阴违,陛下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又何须担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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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外之意便是再过几年朱祁镇理应亲政,张太皇太后若是不在了,这个亲政的时间即使不会提前,但少过一道张太皇太后的关卡,对于朱祁镇本人来说不算是一件坏事。
若是顺利,他说不定可以提前亲政。
朱瞻基的一众弟弟里活着的本就没几个,且都已经外出就藩,更不用说活着的这几个不是没什么存在感,便是性格太过有个性,再者也无人敢在主少的情况下“监国”。往小了说,本朝没有这个先例,往大了说,一不小心便是乱臣贼子。
就是那些大臣们,也没有人敢当着朱祁镇的面提议找个藩王来暂代张太皇太后的职能,大部分都会选择沉默。而顾命大臣们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是找一个新的屏障作为自己和皇帝之间的缓冲,要么就是找个借口回避和朱祁镇的正面交锋,譬如杨荣,察觉到风雨欲来便上书请求回家乡扫墓,已经出发回乡了。
换言之,一旦张太皇太后的身体支撑不住了,众人的立场复杂,反而能让朱祁镇从中获利。
听她这么说,朱祁镇立刻将对张太皇太后的那一丝担忧抛诸脑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朱予焕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反问道:“王公公怎么忽然忧心起了奶奶的身体呢?”
朱祁镇被她问得一愣,倒是也不隐瞒,直白道:“奶奶常叫王先生过去训话,他是自己看出来的。”
朱予焕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