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微笑道:“我家伯爷说了,徐侍郎可以不去。”
——不去,从此就不必去了。
这是一次选择。
你徐阶第一次冒头就给了我蒋庆之一闷棍,这是要站队严嵩吗?
若是,你自可不必来。
周夏冷笑,“这是逼迫!”
徐阶先出手,蒋庆之反手就是一招,接不接?
不接他人还未入阁,就多了一个对手。
徐阶淡淡的道:“正好,最近也想看看戏。”
……
酒菜就摆在院子里。
今日风小,桌子下面放了个炭盆,烤的人暖洋洋的。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
陈品自觉这是断头酒,于是便酒到杯干。
而在大门外,一辆马车上,胡宗宪和徐渭也在喝酒。
“伯爷这一手极妙,那陈品以为是断头酒,酒到杯干。”胡宗宪举杯喝了一口,见徐渭已经连干了好几杯,不禁叹息,“你喝慢些。”
“喝酒就要一个畅快。”徐渭大喇喇的拿起酒壶,仰头就灌。
这厮总是这般无礼……胡宗宪腹诽,却眯着眼,很是惬意。
宦海无情,步步惊心,胡宗宪早已习惯了提防外人,时日久了,神经紧绷太久,这人的精气神耗散太多,导致疲惫不堪。
而徐渭是唯一能令他彻底放松的人。
徐渭放下酒壶,肆意打个酒嗝,“许多时候人不惧死,不过,当死不死后,这人心思就变了。”
“变得怕死了。”胡宗宪笑道。
“人善变。”徐渭说:“我敢打赌,若此刻陈品的妻儿在,他定然会跪地嚎哭,祈求活命。”
“伯爷让咱们等着徐阶,可这人怎地还不来?”胡宗宪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巷子,只看到两个护卫。
他放下车帘,“徐阶这份奏疏上的时机不对,有些示好严嵩之意。”
徐渭冷笑,“他看似在阐述自己的立场,可他蛰伏多年,为何以前不动,却在伯爷建言放开与俺答部交往之时冒头?
什么立场?不过是担心自己入阁会被严嵩等人架空,乃至于压制,故而先做个反对伯爷的姿态罢了。小人!”
“哎!徐阶此人可不是小人。”胡宗宪说道:“当年他也曾……”
“继续!说啊!别停下。”徐渭嘲讽的道:“时移世易,何况是人。你只看到了他蛰伏多年,便以为他还是当年的那个徐阶。”
“他这算是给了伯爷一闷棍。”胡宗宪淡淡的道,“伯爷可不是挨打不还手之人。不过伯爷可有把握?可别被徐阶看了笑话。”
徐渭夹了一片猪耳朵进嘴里,嚼的咯嘣响,用一口酒水咽下,“侯爷虽说年未弱冠,可对人心的揣摩,不是我说,老胡你远远不及。”
“你一日不刺我就不舒坦?”胡宗宪不满的道。
“呵呵!那是我看得起你老胡。”徐渭打个哈哈,正色道:“伯爷一力主张与俺答部沟通,这是有大谋划。”
“哦!”胡宗宪心中一凛,“你说说。”
“没酒了。”徐渭看着空酒杯。
狗曰的!
胡宗宪恨恨的看着他,面对着这等损友,也只得屈尊为他斟酒。
“老胡斟的酒就是香。”徐渭笑呵呵的品着酒,直至胡宗宪作势要拿酒壶砸他,这才缓缓说道:“我进了伯府后,一直在冷眼旁观伯爷的言行。直至最近,我才发现伯爷的一些举动蕴含着深意。”
“说来。”
“先在大同两败俺答麾下大将,提振九边士气。接着在朝堂上与严党争锋,寸步不退。这一步步的,先武后文,你看出了什么?”
徐渭看着胡宗宪,不等他说话,便接着说道:“伯爷曾说,攘外……”
“必先安内!”胡宗宪被他这么提醒,瞬间就想到了许多,“伯爷时常说,大明所谓太平盛世的底下,不只是暗流涌动,而是有一股巨大的潜流在翻滚。”
“要想改变这一切,就得下狠手。”徐渭说道:“可一旦下了狠手,那些人可会善罢甘休,束手就擒?”
“他们会反扑!”
“若外敌虎视眈眈,这便是内忧外患的局面。伯爷曾说,他从不高看士大夫们的节操,这话里我听出了些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