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虽割据于朝廷,自立节帅,然而如果节度使没有及时获得朝廷追认官爵,则坐不稳位置,极容易被手下强力的将士驱逐斩杀,须借朝廷任命以安军情,因此各镇对长安的风向变动非常敏感。
监军使则是朝廷派到地方监督制衡节度使的棋子,无论在当地多么势大,回到中央,宦官名义上依然是皇帝的家奴。
又过了几日,刘昆派人送来一枚刻着“幽州刺史”篆字的官印,说是整理前代节度使的宝库时发现的,猜测是天宝之乱前的旧物,特命人装在金盒中送给韶王。
孤零零的一枚铜印崭新闪亮,看起来铸成时间还不到三天,除此之外既无百姓土地籍册,又无幕僚任命。李元瑛半倚在床上,以其消瘦而修长的手把玩着这枚印章,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
辰时正,霍七郎结束了一夜的守卫任务,交班后来到外面侍卫长屋里休息,和其他散值的宿卫们共享朝食。适逢重阳佳节,除了正餐之外,厨房还送来了应时的麻葛糕和菊花糕,并每人一合茱萸酒。
平时值夜要保持清醒,难得今日能够畅饮,众人自是欢喜,也不着急去补觉,喝着酒打了几回叶子戏,只是典军袁少伯管得严,不许赌博,所以也无所谓胜负。
既然不能押注,霍七郎就没什么兴致,忽闻外面鸦鸣声起,原来是王妃来给韶王请安。因为他素来睡眠不佳,但凡有什么正事都是拖到这个时辰才办。
霍七郎透过窗棂往外瞥了一眼,望见她的侍女里依然有个专门负责撑伞的,心中觉得奇怪,问:“又不下雨,她们天天拿着把伞做什么?”
宿卫中有个叫黄孝宁的,回答说:“因为乌鸦促狭,会捉弄人,尤其西院有几只坏鸟喜欢往人身上拉屎,为免弄脏发髻和衣裳,讲究的妇人出门就得撑伞防备着。”
霍七郎又问:“这王府中的乌鸦是有些多,又烦又吵的,你们闲时怎么不拿弓箭除了去?”
黄孝宁忙道:“不可,幽州这地方军民皆信佛,厉夫人和王妃常去悯忠寺为大王祈福,主持特意交代尽量少杀生,她们平时都是茹素的。”
霍七郎说:“就算不杀生,赶走也好,这东西不吉利,又吵得人头疼。”
这些宿卫皆出自皇家遴选,不仅武艺拔尖,也不乏高荫名门子弟出身,有一个叫宇文让的,自幼读过不少书,他神秘兮兮地压着声音道:“不让杀乌鸦,我猜是大王的意思,这鸟儿很有讲究。”
众人停了手中的牌,都等他继续讲下去。
宇文让低声说:“其实本朝以前,乌鸦一直是吉祥的象征,古人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又有‘乌鸦报喜,始有周兴’,讲的是周将兴时,有大乌鸦衔谷种聚集王屋之上,武王大喜,诸大夫皆喜,自此周朝便兴盛起来。如今乌鸦聚集在大王屋顶上徘徊不去,说不定就是祥瑞之兆呢?”
这段话直戳众人心坎,联想到前几日朝廷派人来送外刺补贴的事,都有些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