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夺出来要怎么办,就想象不出了,毕竟他大概活不到那个时候。况且今日旁观她单挑罗刹鸟的英姿,或许她一个人带兵就能歼灭吐蕃大军,根本用不着旁人救护。
一路胡思乱想,终于跑到桃源客栈,身后马蹄声渐近,已经来不及走正门,他仓皇从窗口翻了进去。落地后左右张望,往砚台里倒了几滴水蹭了蹭墨块,做出残墨未干的景象。
腾腾腾上楼的脚步声迫近,再来不及准备别的,韦训一头扎进床榻,掀开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上,侧身蜷着,仅留下眉眼在外。刚闭上眼睛,她就推门进来,虽尽量压着脚步,然而在他耳朵里,仍然像小兕子发出的声音一样响亮。
她停顿了一会儿,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似乎是蹲了下来。
韦训紧张到浑身绷着,忍不住暗自期盼:她会像对待受伤的十三郎、生病的老杨那样对待他吗?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知道绝不能在别人面前露出半点破绽,哪怕身受重伤,也要假装无事,否则地位立刻受到挑战,性命也难保。每日挣扎求生,只有恶形恶状镇压一切敌手才能保证安全,至于患病发作时,更得小心躲藏。
可是在她面前,这些铁则的边缘全部模糊了。愿意给她看脆弱的一面,想得到她的照拂怜惜,想被她握着手,摸摸额头,想听她温言软语同自己说两句好听的话。
他十分清楚:她是遭人谋害落难江湖,金玉陷泥沼的情形,除了保护她,其他一切行为都是趁人之危。他承诺送她寻亲,是出自恻隐之心,此道一诺轻生死,无论侠气义气,都决不能透露半点心意,不敢伸手,也不能伸手。
也正因为不能不敢,才盼望她主动来靠近。这念头太过隐秘,隐秘到连对自己都羞于承认。
衣料窸窣,香气渐近,韦训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都因为期待而敏锐起来。
宝珠受了拓跋三娘挑拨,以为韦训中途出逃,快马加鞭回来客栈查岗,结果推门一看,见他仍乖乖睡在床上,才松了口气,压着脚步悄悄走到床边,蹲下来抱膝仔细端详。
他在众目之下总是桀骜强横锐不可当,锋利得如同腰间犀照,要割伤视线内所有看见他的人。睡着之后锋芒收敛,凛冽寒光纳入刀鞘,才能容人靠近。
今日与残阳院成员共同出行,经历一场恶战,才知道江湖腥风血雨,无论同伴还是敌人都在揣摩自己实力,稍有退缩,便可能血溅当场。这与朝堂上韬光养晦谋定后动的策略完全不同,一直摆出强硬的姿态,想来是很累的。
看他睡得安稳,宝珠不觉伸出手,想知道他脸颊的肌肤是否也同手掌一样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