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七郎道:“这屋里点着灯也太黑了,要不要把所有家具都抬出去细细地瞧?”
宝珠略微吃惊,说:“你真是一身力气使不出去。”
霍七笑着说:“老六给的报酬高,天天有酒有肉自然有膀子力气,但凡饿着肚子,谁要开打我先认输。我听说他为了金盆洗手,还真的用黄金打造了一个盆子。你知道吗?‘金盆洗手’只是个口头说法而已,江湖上用铜盆已经很奢侈了。”
宝珠一时无语,局势已经复杂到如此地步,这人还在这种闲事上寻开心,不知道是单纯心大,还是另类的沉着冷静。无论是什么原因,肯陪她走到这里,听她的命令,就只剩下一个老七。
母亲曾对她说过,有才华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不计其数,但不能为我所用,那就等同于无。仅就服从性这一条而言,面前这个女生男相的游侠就是最佳人选。
“你忙完庞良骥这件事,还有别的任务吗?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霍七郎一愣,实话实说:“没什么事了,拿到报酬,打算回长安喝酒。”
宝珠单刀直入发出邀约:“不如投入我麾下,和你师兄一起护送我去寻亲?我的报酬比之庞六只多不少。”
霍七郎又是一愣,立刻怦然心动,陪伴一个娇俏可爱的小美人旅行,还有高额酬金可拿,世上没有比这更满意的差事了。
宝珠继续笼络人心:“韦训他们俩毕竟是男子,许多事不方便。我又有一点儿……有点儿怕黑、怕鬼……”
她顿了顿,心想刚从拓跋三娘假扮的女鬼恐惧中恢复过来,今日又不幸亲眼见她炮制囚犯的酷虐手段,恐怕会吓得做上一夜噩梦,不如此刻趁热打铁收服霍七,夜里陪伴自己,从此无忧了。
宝珠眼睛亮闪闪的,说道:“有你在,就可以跟我住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再合适不过。”
霍七郎一听这话,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心道没有比这更不合适的安排了。伴随着宝珠的盛情邀约,一股无遮无拦的杀气从阴暗处迅猛袭来,霍七浑身汗毛直竖,暗暗叫苦不迭,接下来这颗脑袋还能不能安稳待在脖子上,就得看自己的回答是否妥当了。
“可惜啊可惜,这差事老七接不了。”
为了性命存续,霍七郎不得不违心婉拒,接着脑筋飞转,试图编造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糊弄她,“是这样的,我们师门有个老规矩,同一个雇主,聘请了我们当中的一个,就不能再聘第二个了。”
宝珠蹙眉道:“可是十三郎不也一样跟我同行吗?”
霍七郎低下头,弓着背,看着她耐心解释:“那不一样,小十三没出师,师父死的时候,他是当作拖油瓶分给大师兄的。我可是成名的英雄豪杰,一山不容二虎,一条小鱼干聘不成两只狸奴,懂吗?”
宝珠听她说得头头是道,顿时大失所望,气鼓鼓地抱怨:“你们师门不过十几个人的小小门派,才一个伙的建制,怎么那么多讨厌的戒条规矩?”
霍七郎一声叹息,遗憾地想:本来什么规矩都没有的,但是韦大占了这个好坑,旁人就别想染指了。
没能成功聘到中意的下属,宝珠只能将萧苒闺房再打量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她的床上。这是一件新式高足家具,比之矮款的榻高了许多,第一次来,霍七郎就把它拽出墙边看过内侧,但这床宽约逾五尺,上面又铺设了层层锦缎被褥,上下悬挂帷幕,并没有全部扯出来。
她对霍七道:“你能把这床彻底拖出来让我瞧瞧吗?”
霍七郎干脆答应:“翻个面也没问题。”
说干就干,霍七郎撸起袖子,撤下帷幔,直接将这张大床掀起一边,整个拖了出来。宝珠还没说什么,她先咦了一声:“这床下面有人藏过,灰尘有动过的痕迹。”
宝珠却看见了大床底板上有一行歪歪扭扭模模糊糊的血红字迹:“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诗句旁边的床板缝隙之中,别着一根鎏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