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不知道韦训要把碑匠带到哪里,和他一起远远离开营地之后,韦训寻了座无人住的荒宅,揪着腰带把陈禹拎到阁楼上去。这瘸子离了拐杖只能爬行,除非想跌断全身骨头,否则没办法自己下来,连守卫都不需要。
夜色已经极为浓重,两个人走在寂静的街头,宝珠低声同韦训说:“案子快水落石出了,可陈禹说白蛇珠是他的家传宝物,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句话。”
韦训道:“你怕他说的是真话对吧?”
宝珠心有戚戚,忧郁地点点头。她虽居深宫,但也时常耳闻身居高位的华族强取豪夺,仅仅为了一件古董、一个美貌婢女之类,就将原主害得家破人亡。这枚白蛇珠倘若自民间掠夺而来,那原主人必然非常痛苦。
“保朗这人心如蛇蝎,如果说是他从陈禹手中抢夺来的珠子,实在非常可信。”她顿了顿,又说:“他虽然自称亲手斩杀白蛇,根本不畏惧蛇妖,但自从杨主簿声称我被蛇妖附身,他竟是一次都没再登门。昨日又听吴致远说,保朗看到馆驿中有人携带了一罐泡蛇的药酒,他竟然失色变脸,拔刀把那酒坛给劈烂了,这不是心中有鬼吗?”
韦训点了点头:“嘴上说不怕,实际上却非常忌惮。封城这么久都没找到蛇珠,如今城中缺粮,恐怕再难继续封下去。保朗丢了珠子,肯定会被崔克用追究,焦虑恐惧之下,他会逐渐癫狂失控。”
韦训又想到另一件事,他上门恐吓,用武力把陈禹挟持出来,那个猜测中的轻功高手也未曾现身,他不禁怀疑,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这么个人。但如果没有别人相助,这些不会武功的工匠,又是怎么从多宝塔中盗取蛇珠的呢?
正沉吟中,他突然看向天边,道:“霍七得手了,我们天明之前去起事,得先把你送回思过斋。”
宝珠左顾右盼,并没看见霍七郎的影子,心想或许他们师门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
两人一起走回县衙内宅的院墙外,宝珠又跃跃欲试想自己爬墙,韦训看着她擦破的衣衫,蹙着眉头问:“我带你上去,有什么不妥吗?”
因为十三郎突然被捕,宝珠把之前冷战的纠葛暂时忘了,现在旧事重提,她语气冷淡地说:“走开,我可决不会让你拎陈禹那样拎着我。”
看她这样坚决,韦训愣怔片刻,深深吐纳一回,仿佛鼓足了勇气,才缓缓朝宝珠伸出手,低声问:“那我背你上去,行吗?”
宝珠看着他伸出的手,想起之前被他避之不及的事,犹自怨愤,高傲地道:“算了,你不是讨厌人家碰你?咱们还是离远点避嫌为好。”
韦训垂下眼睛,脸上神色复杂,混合着畏惧和惭愧,他这摧碑裂石杀人无算的手掌,这样平平的伸在空中,竟然要自控才不会发抖。
他想了足足一夜,为什么面对她时会心生恐惧,此时竭力平静,将思考结果如实说出:“确实讨厌。那是因为我天生有病,身上像死人一样冰凉,是人都厌弃。我不想主动讨嫌,所以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