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谘皱眉道:“真的不甚了解吗?你可知道欺瞒本官的下场?”
田昌想起了亳州富商张家和杭州富商许明的惨状,忙惊恐从椅子上起来,叩拜道:“相公要问什么,小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就是商人的智慧了,把提问权交给李谘,李谘如果知道什么,他答出来那也不能算泄密,毕竟李谘本来就知道。而李谘不知道的事情,自然就不会问,他更加就不可能泄密。
然而这点聪明没有瞒过李谘,李谘就说道:“先谈谈边境的吏治问题吧,你觉得若是直接开启见钱法,会对边境吏员们造成什么影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田昌就无奈道:“影响自然是极大的,边境很多吏员全靠着这些捞钱,见钱法开后,没有虚估,当场结钱,他们就失了很多收入来源,因而当年相公做见钱法开的时候,闹腾最大的就是他们。”
本质上来说,见钱法是把原本商人和吏员勾结从朝廷那贪污的钱收回去。商人们家大业大,顶多伤筋动骨,不至于倾家荡产。但这是边关吏员们捞钱最多的外快,断了这条收入,就只有基本工资领,他们自然不干。
李谘点点头:“那有办法可以稳住他们吗?”
田昌摇头道:“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朝廷能多给他们派些钱,不然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答应。边关的吏员们要是闹腾起来,军粮没及时送达的话,造成的后果可就大了。”
“哼!”
一旁王雍大怒拍案道:“这群污吏,拿着俸禄,还贪腐朝廷的钱财,本就该杀。他们居然还有脸闹?李相公,就该上奏朝廷,大开杀戒!”
田昌听了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大宋其实一开始也不是不杀士大夫,太祖和太宗朝就杀了不少,直到真宗和仁宗朝,才慢慢有了不杀士大夫的传统。
比如郭承祐和孙沔这俩,犯的事儿该杀几回头了,但历史上也就是贬官。
然而大宋只是不杀士大夫,底层百姓、商人、地主、吏员,那是该杀就杀,而且手段还挺残忍,下手的正是那些士大夫们,仗着官员身份,可以说只手遮天。
在升斗小民眼中,田昌已经是大人物了,但在李谘和王雍眼里,他毛都不是,抄家灭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所以田昌听得是心惊胆战。
要是朝廷在边境对吏员们大开杀戒,那就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怕整个茶叶行业,都要被波及连累。
不过好在李谘没有那么大杀性,且他为人谦和,还放下身段和茶商们讲道理,足以说明是一个有君子之风的高官,摇摇头说道:“此事牵连甚大,不可取,田东家,我还有一事与你说。”
“相公请说。”
田昌忙道。
李谘就说道:“你那茶行很好,朝廷需要平抑物价,原本是国营榷茶,现在想与你们这些私人茶商做股,能吃得下多少茶叶,全靠你们的本事,你看如何?”
田昌听了,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大宋茶叶其实是专营制度,有国企部门在贩卖酒、米、盐、茶等生活必需品,如果商人们想加入经营,就要有茶引、盐引购买,这就是所谓的禁榷专卖。
但不管是国营盐业还是茶业,都已经腐败不堪,吏员们贪污成性,造成百姓更愿意购买私盐和私茶。
到仁宗朝后期的时候,官盐和官茶就已经入不敷出,接近破产。
后来欧阳修就曾经分析过,认为官办售卖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官吏纷纷侵吞国有资产,把官盐和官茶偷换掉,换成沙粒和劣茶,百姓也用劣盐和劣茶抵塞摊派任务,转而把好盐好茶卖给私人商贩,造成私盐私茶横行。
而且官吏们除了贪污腐败以外,在售卖上也不用心。他们毕竟吃公家饭,不需要因为售卖任务而少发俸禄。今天卖几百贯,明天卖几十贯,都不影响他们每个月工资,造成售卖积极性很低。
所以还不如停止专营制度,与商贾共同经营,流通才不会阻滞,剥夺商贾利益之谋愈深,则国家利益损害愈大。想把十分之利皆归于公,就会亏得越多,十不得三。不如与商贾共图利,倒可以十得五。所以大国之善经营者,应“不惜其利而诱大商”。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至少现在茶米盐酒都还是专营,茶商们想拿到茶引也不容易。而听李谘的意思,是打算官营改革,与私人茶行共同参股,他们只占股份不参与经营,但茶叶的份额却是不限量,凭他们的本事去收。
这意味着以后大宋国企专营的茶叶解禁,以后他们拿到茶叶的份额就会大大提升,并且国营退出市场,他们能够获得的市场份额也会提高。这对于被茶引限制的私人茶商老板来说,诱惑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