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君昏而臣贤者,何其多也?

慕容垂闻言恍然,慕容恪又道:“从这件事上,就能够看到魏国中的倾轧的确是特别严重,这对我大燕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们有机会能够挑起魏国中的内斗。

再加上魏国精锐刚刚遭遇了大损失,如果我们能够将魏国精锐全部覆灭在河东中,我大燕极有可能,可以直接越过黄河,进攻关中。

如果我们能够得到魏国贵族的带路,甚至于直接攻灭魏国,也不无可能,面对这种巨大的机会,为兄怎么能不改变计划呢?

将你封在河东,夺取河东后,这里就是我大燕进攻关中的根基之地所在,你就是攻取关中的主帅,你说这计划该不该改变?”

慕容恪这番话说的众人热血沸腾,那一副美妙的前景,简直让人心潮澎湃,更别说作为这个计划的主要成员,慕容垂。

他是这个计划的主角,天大的重担压在他的肩头,但是天大的荣耀也在等着他,他忍不住摩挲起腰间的利剑,一股凛然的杀气已经从他的身上升起。

“但是册封的圣旨必须要经过陛下和太后的同意,这很难通过,他们对殿下一向都有偏见。”

从帐中末尾传来了一道声音,那是一个文士,见到众人望过来,文士继续说道:“陛下和太后最可能做的,是改封大元帅您为河东郡王。”

帐中沉默,慕容垂握紧了剑柄,慕容恪捏住了慕容垂的手腕,而后摇了摇头,魏国中倾轧严重,燕国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不过是自己大权在握,而魏国还没有走到这一步,出现一个可以掌握一切的人而已。

……

燕军趁着魏国首批援军大败,新的援军还没有到来的时间,猛攻河东诸县,各大县城都相继陷落,河东的失守在大部分人看来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魏国朝堂收到了曹导全军覆灭的消息,这个毁灭性的宛如最严寒的北风拂过只穿着单衣的人群,将魏国所有人都震惊的不浅。

包括始作俑者曹承嗣。

慕容恪的猜测没有错,这件事的确是曹承嗣做的没错,但他绝对不会想到,三万大军会全军覆灭,那其中可是有数千甲士的,那是魏国最精锐的军队。

居然就这么没了,曹承嗣也觉得有些慌张莫名了。

大朝会,朝廷之上,面对着满朝文武,曹承嗣大声道:“曹导无能,丧军败国!

真是我曹氏的耻辱,此战失败,就是那曹导刚愎自用,明明无甚能力,却自傲自大,结果导致了这一场大败,可怜我大魏的将士啊,白白死在了河东那片土地上。”

无论如何,先将这口锅甩出去再说,曹承嗣做的手脚很干净。

而且不得不说,曹导三万人没打过慕容垂一千人,还被追着杀,还逃到包围埋伏圈里面,一环接着一环的中计,这的确是曹导自己有问题,全军覆灭的锅他逃不了干系,和曹承嗣五五分锅没问题。

现在曹承嗣大义凛然的活着,曹导已经死了,说不了话,他的儿子和属下,要么死在了那一场大祸中,要么就被曹承嗣批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魏国太后等到曹承嗣说完后,还是稳不住心态,带着慌张的问道:“诸卿,如今我大军在河东覆灭,河洛守军正与梁国交战,河东大军节节败退,为之奈何啊?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燕国夺取我河东之地吗?

失去了河东,燕军岂不是就要隔着黄河与我三辅相望,那长安岂不是时刻处于燕人的铁蹄之下了?”

这倒是魏国太后有些杞人忧天了,就算是丢掉河东,关中还不至于那么简单就被攻陷,光是粮道的问题就不容易解决,在没有水路运输的情况下,粮草每向前运输百里,所需要耗费的资源就会翻几倍。

万里之遥的粮草供给,甚至可能十成的粮草在路上就被吃掉了九成九,汉武帝当初打匈奴,号称黄金铺路打赢的战争,绝不是一句虚言。

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攻克关中,那慕容恪就不至于还要让慕容垂先镇守河东,再缓缓图之了,不过如果汾水之战这样的战争再来两三次,彻底打掉魏国所有的可战之力后,那即便是慕容恪这种求稳的人,恐怕也会寻求一战灭掉魏国了。

眼见朝堂上有些混乱,曹承嗣站出来朗声道:“太后不必太过担忧,曹导无能却不代表我大魏其他人都无能,他大军虽然全军覆灭,我大魏还有另外一支军队,幸好臣早就有担忧之心,没有将军队全部交予他一人。

现在还有我大魏还有另外一支主力,有将近一万披甲的精锐正前往河东,还有数万辅兵随同前往,这么强大的力量,一定能够守住河东,绝不会让燕国有进入关中的危险。

太后,我大魏关中天险,四塞之国,乃是天下最安稳的所在。

当初战国时,诸国一同进攻秦国尚且不能攻入,现在区区一个燕国,不必担忧,没人能攻进我大魏关中。”

魏国太后,一介深宫女流之辈,也不是吕后那种能执掌天下的政治家,在这个时候,只能相信曹承嗣,而且曹承嗣说的信誓旦旦,条理分明,有理有据,不得不信服,另外一支军队的存在,也让不少人渐渐放下了心。

偌大一个魏国,的确是不至于因为一场战役的失败就分崩离析。

毕竟魏国已经建立数十近百年,经历六代君王,远远不是那种成立一代人的国家所能相比的,这种建国长久的国家,自然有正统的惯性所在,不搞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就算是出两个昏君,依旧是稳如泰山。

曹承嗣走出皇宫,这次他算是不敢搞什么小动作,生怕会再把一支军队坑死,不过他依旧会时刻关注着河东的战事,如果战事向好的方向变好,他就要搞些事了。

待他回到府中后,就得到了一道极其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关于慕容恪为慕容垂要封赏的事情,魏国细作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曹承嗣得知此事后,知道自己的机会表现得机会来了,“慕容恪啊慕容恪,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太过于忠诚于国事,让你忽略了自己吗?

那我可不会和你客气,这是你自己送过来的刀,不杀死你,又怎么能够对得起你呢?”

……

从河东离开的使者沿着并州一路向蓟城而去,一路上都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慕容恪在太原经历了数年,最大的功绩就是在并州修整道路,以及剿匪。

河东战事是现在燕国的头等大事,源源不断的战报都汇聚到蓟城中,任何有关于河东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被递到皇宫中,慕容恪离开朝廷后,留在这里的自然不可能是他的政敌,依旧是他的政治盟友。

通常有关于慕容恪的信件,很快就会有答复,但是这次的信件,却被积压了一下,慕容恪的政治盟友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一时间有些惴惴不安。

皇宫中,皇帝年纪还小,未曾亲政,太后看到这封信后,可谓是勃然大怒,完全不顾忌左右的宦官和宫娥道:“予要封赏兄长,慕容恪不允许,现在他却为自己的弟弟谋求这样的大位。

予的亲族对国家有功劳,慕容垂呢,凭借兄长的功劳,竟然要这么高的地位,慕容恪自己立下功劳,但却不要,反而要让给慕容垂,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国家的军功制度难道是能够这样去败坏的吗?”

皇帝在太后身边,将信件看了一遍,同样带着愠怒之色,罕见的对慕容恪表露出了不满道:“王叔实在是不应该这样做,国家的军功制度不能随意的破坏,七王叔该自己去立功,他是祖父的亲儿子,如果真的有大功,就算是封赏一个亲王,也是应该的,但不能这样去做。”

殿中的官宦和宫娥面对暴怒的太后和愠怒的皇帝,早就都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只觉一阵森寒的感觉遍布殿中,恐怕他们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待在这里。

燕国太后和皇帝,根本就不相信慕容垂立下的战功,都以为是慕容恪将自己的功劳让给了慕容垂,毕竟慕容垂现在才十四岁,谁能相信他能阵斩两万余魏军,还有数千精锐甲士。

太后根本就不想将河东这种重要的大郡封给慕容垂,更别说亲王,她从内心中,还是在记恨慕容恪当初阻碍她给自己亲族封赏。

皇帝倒是知道,慕容垂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不要说河东郡王,就算是亲王也没有丝毫问题,不过皇帝自己也不想给慕容垂封赏河东,让慕容垂领一个辽东差不多了。

燕国辽东早就是空架子而且现在的辽东也不可能同日而语。

或者说现在所有的州郡都不可同日而语,正如魏国将河洛那一块封为州,梁国将南阳那一块化为州。

州已经从曾经的十三州那种庞然大物,变得可大可小,有的州甚至没有一个郡大,因为那个州在以前就是一个郡。

现在许多的州郡比原来小了很多,其中原因很多,但其中有一个原因和爵位有关于,从郡公和郡王这两个爵位开始普遍出现,就注定了郡一定会变小。

毕竟曾经的列侯只不过是一个县而已,现在怎么可能将王公的封地给到一个郡,那就只能变动郡的大小,将郡变成只能容纳两三个县的小郡,然后再封郡公和郡王,那就没事了。

正如汉朝时的楚王、梁王、赵王等王国,实际上只相当于一个郡,和邦周时期的王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是同样的道理。

燕国太后发泄了一通后,又望向了手中的信件,有些迟疑起来,现在慕容恪领兵在外,而且他声望卓著,尤其是他不是给自己邀功,如果驳斥的话,那就实在是太难看了,燕国太后实际上对慕容恪是有些畏惧的。

慕容恪从来都非常恭谨,没有丝毫其他权臣的跋扈,但越是这样,太后越感觉害怕,她总觉得慕容恪是那种内心怀着奸险的人,平日里虽然是好好先生,但是一个变动就会率领着兵马冲进皇宫,将她和皇帝处死。

慕容恪这种地位的权臣,流言蜚语自然是不会少的,姬昭当年摄政的时候,也有流言蜚语,一直到他东征回来,证明了自己随时都可以推翻周康王的天子之位,这种流言蜚语才算是停下。

因为姬昭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天子之位,他是真的不想要,而不是不能要。

慕容恪并不在乎这些,他以洛文王为榜样,可谓是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他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江河万古会证明他的赤诚之心。

燕国皇帝很聪明,他见到自己母后迟疑的样子,知道了她在想什么,于是说道:“母后,太原王的信件,还是应当回复的,就放在大朝会上讨论吧,这么大的事情,总要让朝臣们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