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江东洛氏!

但如果我现在答应陛下,那就会破坏父亲的制度,遗祸深远,您说我该如何做?”

答应皇帝去做尚书令,最简单的一个后果就是,洛有之之前所定下的累功转进的制度被破坏,即便是找再多的理由也没用,天下人不是瞎子。

如果洛氏能够做这件事,那其余的门阀世家都能够做这件事,我们就算是得不到皇帝那么大的信任直接做尚书令,那其他的官职,总应该让我们去做。

这世上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尤其是在江左。

尤其是在江左,这个世家大族盘踞的地方。

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不喜欢到外地折腾。

于江东大族来说,他们是江东世家,只要能够保证在江东的利益就足够了,为什么要去外地卖命,不仅仅是士族这么想,普通百姓都这么想。

朝廷北伐,去外地流血卖命,凭什么?

征讨胡人,若不是洛神彰显神迹,若不是素王的潜移默化,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就在于这种思想。

这种思想根植在每一个人心中,不独独是江东,而是每一处,没有大义名分,任何人都不喜欢到外地去征战。

保家卫国才有士气。

自古以来概莫如是!

为了能够让江左世家支持朝廷北伐,洛有之答应在北伐后,在青州、兖州、豫州,划分大片的土地给他们,对普通的百姓同样承诺将军功折换成土地和更多的赏金。

在洛有之所设计的功勋体系中,去外地作战,比在本地作战,军功基本上是两倍,正是基于这种情况。

如果萧衍为了北伐破坏洛有之定下的制度,那就会将世家门阀再次彻底的释放出来,不能说洛有之十八年之功一朝尽丧。

毕竟现在寒门的确是有了稳定的晋升渠道,而且寒门并不在江左受到大的歧视,江东主要还是要看人本身是否有能的。

但洛有之在抑制门阀方面,起码一半的作为就付之东流了。

谢安当然知道洛显之所说的是什么,他常年跟在洛有之身边,耳濡目染,自然知道洛有之所为何事,闻言沉吟道:“贤侄,先郡公所为,乃是大计,但当初在实行这一政策时,郡公曾经与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任何的制度能够真正的阻止门阀世家的崛起。”

洛显之闻言一叹道:“自然如此,我洛氏精通史学,这一千四百年来的历史都在我洛氏心中。

一千四百年前,素王分封,那时的周天子权力何等广大,诸侯不朝贡,动辄废除封国,但随着时间推移,诸侯便逐渐坐大,天子的权威不存。

等到秦汉时,将诸侯贵族一网打尽,汉天子做了上百年无所不能的真正的君王,但最终的结局还是走向了地方作大的结局,等到了后汉就不必多说。

这世上,随着时间的发展,地方一定会渐渐作大,就算是洛氏主脉在的时候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所以父亲从未想过解决这个问题,从未想过彻底铲除门阀士族。

铲除了门阀士族,无非就是换一批人另外成为新的门阀士族罢了,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时常对我说,不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如果一生都用在和这件事做斗争上,那就会一事无成。

所以只要江东的门阀士族听话,不要道德败坏,能够作为他施展的工具,能够成为他手下的一条狗,父亲就听之任之。”

对于把门阀士族比喻成狗,谢安闻言脸色却未曾变,洛有之这番话中的最后一句,可不仅仅是对洛显之一个人说过。

他不仅仅这么形容门阀士族,寒门庶族也被这么形容。

这句话相当的有名。

洛有之曾经在朝廷上,痛骂张氏的族长,说张氏不过是一条狗而已,现在不听话,那就该死了,而后张氏就被洛有之贬斥,直到如今张氏都没有入流的官员入仕,氏族志重编时,也没有张氏的名字,再过几十年,如果张氏还没有起复,等到现在的姻亲等等全部去世,张氏基本上就从最顶级的门阀彻底落寞成寒门了。

洛显之接着说道:“但父亲也同样说过,虽然地方作大是不可避免的,但能够拖延,还是要拖延的控制不住的那天,就是王朝灭亡的时候了。”

谢安叹口气道:“但如今诸国相争,若是不能不拘一格降人才,我大梁恐怕就连败坏的那一天都撑不到,先郡公有大能,能够既压制国中的各种不满,还能够给前线源源不断的供给钱粮,但是现在的几位朝中重臣,恐怕没有这个才能,我也做不到,皇帝也不希望我能够做到。”

谢安的言语中带着萧瑟,他曾经也是朝廷的重臣,太傅,这可是三公之一的头衔,在整个梁国中,他的声望算是最高的一批。

但洛有之一死,他立刻就失去了皇帝对他的信任,或者说,皇帝从来没有信任过他,只不过因为洛有之的关系,对他爱屋及乌罢了。

现在梁国中,有才能的人不算是少,江东这块土地,一向是出人才的,尤其是能治理国政的人才和统帅大军的人才,层出不穷。

但这些人,皇帝不信任,这就很致命。

尤其是发生了疑似中饱私囊的事情后,皇帝就对臣子有了更大的怀疑,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状态。

君臣两不疑,毋庸置疑是一个国家最好的状态,但这种状态可遇不可求,梁国在面对汉国时能节节胜利,和萧衍与洛有之君臣间的相互扶持是分不开的。

现在萧衍找不到信任的人,所以他召见洛显之,因为他信任洛显之,或者说是,他相信洛有之的儿子,不会让他失望。

洛显之闻言直接站起来,在庭中不住的踱步,眉头紧锁,不断的权衡利弊,这实在是一件大事,嘴中则不住喃喃道:“国朝不过二十年,如何就会遭遇这般问题呢?”

谢安同样不住摩挲着手中的杯盏,在等待着洛显之的回答,这是一个两难的决定,没有对错,只看他想要什么。

这时突然有一道俏生生的声音在庭中角落响起,“不争前世,不争来世,一切梦幻泡影,只争朝夕。

先郡公之策,解一时之急,或许已是行将朽木时,郡公何不再造新策?

先郡公功高江左,郡公或可亦为之,胜先父祖,当为丈夫!”

洛显之脚步一顿,循着声音来源而看去,只见在角落中站着一个约莫二八芳华的少女,素衣钗裙,小脸白皙柔美,眼睛明亮有神,似有无尽智慧的流光闪烁,浑身书卷气。

名门淑女,大家闺秀,蕙质兰心。

洛显之脑海中有无数的词语去赞美她,却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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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曰:“门阀,犬也,寒门,马也,皆吾门下行走犬狂吠之,马怒跃之,俱当死。”

江左讷讷,莫有敢言者。——《南史·姑苏郡公世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