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内力......你一直在隐藏实力?”卓人远不敢置信地看向卓应臣,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可我听藏书阁的老头说,你幼时开经拓骨的时候伤到气海,无法运行过量内力,你怎么会——”
“远儿你看,今年又是灾年。”卓应臣......还是暂时先叫他卓应臣吧,他昂起头,轻轻地吸了口气:“普通人活在这世上,好艰难啊。今年这里一个旱灾,明年那里一个洪灾,灾后有疫病,时不时再来一个虫患......有疫病的地方被围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烧;活得不下去的人被逼得想造反,正好被打成暴民,怎么杀都顺理成章,之后便又是天下太平。真好啊,他们的算盘,怎么能打得这么好呢?”
“老百姓头上有两个天,青天,皇天,可这两个天,谁给过难民一条活路?”卓应臣嘲讽地笑了,眼神中似有怨恨,似有难过:“你刚到我身边的时候还不到十岁,浑身脏兮兮的,木头一样,眼泪都流干了。我看着你,就像看到了曾经躺在死尸堆里的我自己。”
卓人远浑身战栗,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卓应臣”这话已经是明着告诉自己,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卓应臣!
魁星楼所有人都知道,现任掌门卓应臣是上任掌门的侄子,从小不说锦衣玉食也是衣食无忧,何曾去躺过什么死人堆!
“当时也是洪灾,大水一冲,家就散了。大哥带着我们几个逃难,可水退了之后就生了疫病,难民一个个得病,哪里都不愿意收留我们,最后,我们像猪猡一样被圈在一个小村子里,火从外面烧......我抱着弟妹,大哥抱着我,他们都死了。”
“我本来也要死了,可天上下起了雨,压灭了烟。水毁了我的家,却救了我的命。”周围的水浪好像在应和卓应臣的话:“那天和今天一样冷,我的胃饿的像是有一团火在里面烧,烧着烧着,全身都暖和了——最热的是头,那天,我想了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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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只是水,它没有自己的喜恶,只流淌在它该流的路上,可人呢?”卓应臣一句句的质问像石头砸在卓人远心上,里面压抑的痛苦令人喘不过气:“我们都是人啊!不过是一朝被洪水毁去生活,人,怎么就变成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的臭虫了!为什么!凭什么!”
“不交赋税的不是我们、欺男霸女的不是我们、罪孽深重的不是我们!可到头来,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富贵归天潢贵胄、官宦侯爵,曝尸荒野、易子而食的痛苦归我们!什么天理、公道?狗屁!”
卓人远泪如雨下,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活在一个天旋地转的世界,面前的“卓应臣”幻化成一个雨夜的孩童,面如枯槁,僵若死尸,唯有一双眼睛充斥着对这荒诞人世的控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理解观沧澜的“理想”——即便没有观沧澜制作的活死人,这世上的“活死人”也从未少过。
“谁上位都是一样的,”卓人远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选的那个人,只会令情况变得更糟。父亲,和我一起走吧。”
卓应臣瞳孔猛缩:“你......叫我什么?”
“父亲,”卓人远又重复了一遍:“很久以前,我就在心里这么叫你了。”
“我们走吧,就我们两个人,离开这里。”卓人远执拗地拽着卓应臣湿透的袖子,认真道:“南疆、西羌......魁星楼,你不想要我们就不要了,你有武功,我有医术,我们可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要么,就直接反了吧,只要和你在一起,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