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个孩子安然送下船,楚赦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有一股难闻的臭鸡蛋味道——是刚才抱曹平和庄桃的时候沾染的。
“奇怪,之前小曹平身上可没有这种味道。”他随口自言自语了一句,却发现了一个盲点:“的确不是他们自己,是他们刚才躺的那个货箱,我记得那里装的是......绸缎布匹?这种货物,怎么可能卖得出去?谁会买它?”
除非,这根本不是给人穿的!
电光火石间,楚赦之想通了一连串的事情——是了,但凡有点常识或经验就该知道,用货船运送绸缎,怎么能把它压在离水最近的船舱底部,擎等着受潮呢?但如果光是为了掩人耳目,又没必要特意摆这种东西占地方,而且那绸缎上的臭味......分明就和翟家的温泉味道一模一样!
楚赦之猛然想起,自己幼时也曾翻过农工水利之类的书籍,只是他一向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因此才迟迟没有想起。温泉虽多做药用,可也有一些极特殊的温泉可以用来卤盐。楚赦之依稀记得,用那种特殊的温泉卤出来的盐洁白细腻,毫无杂质,比官府广泛提炼的粗盐不知好了多少,价格也是前者的数倍,更不用提灾年的溢价,所以,范大夫口中翟家那座“源源不断的金山”,指的就是这个!
还有......楚赦之皱起眉头,后悔刚才没有细看翟狯遇袭前书桌上的东西,只记得翟狯曾经在上面标记了一些东西,不过他临死前和自己提过一嘴,是什么来着?明明没有竞争优势进项却很多的......布匹生意?
布匹、温泉,楚赦之终于串联起了所有——他朋友众多,其中不乏一些私盐贩子,他们曾给他讲过自己是如何在官府的眼皮底下带走海水的:把吸水性强又不起眼的布匹浸到水里,回家用清水泡煮后捞出再行提炼。他判断,翟家赚钱的生意与私盐贩子有异曲同工之处,温泉水里的特殊物质可以用来卤盐,但本身并不好运输,这种水长时间沤在密封罐子里容易滋生对人体有害的毒菌,而且非常容易被官府注意,就算过了关卡检查,也要交一大笔的漕运费——因为本朝漕运是以货品重量收取税费的,如果货船运的是一罐罐的水,那么光是税费恐怕就要占大半的利润。因此,他们就用绸缎浸泡温泉水,晾干后装箱运输。这样,他们明面上的货品是绸缎,实际却是温泉,不仅降低了官税上耗费的成本,就算哪个心细的官员起了疑心,也更容易打点。整个过程说不上有多复杂,但不可否认的是可行性极高,只要上下关系打通,就是一条极其稳定安全的致富之路。
再次回到这艘货船,上面的警戒明显比刚才多,楚赦之心知肚明——他刚才为了救曹平打晕的那两个打手失踪已经被发现了。
“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鬼祟之人?”
这种搜查自然难不倒楚赦之,他双脚吊在二楼的栏杆上,倒立贴在众人视线死角,借着黑暗掩盖自己的存在,看到五六个打着火把的人从货船第二层走了下来,看打扮,他们的身份应该比自己打晕的两个人要高。
“不曾。”下面的人回道:“我们之前在通铺等他们交班,毛丹先发现过了时间,我们才出来找,但这层搜遍了都没找到他们的影子。”
“货舱找了吗?”为首的人问道。
“看过了,都是好好的,没有人藏在那里。”
其中一个人试探道:“会不会是有什么小贼上了咱们的船被他们俩发现,他们就追到别的船上了?”
从二层下来的人严肃地皱了皱眉:“若是那样,为何不先喊人?毛丹,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叫毛丹的人向前站了一步:“傅率不是莽撞的人,就算有贼,他也不会贸然去追的,我想一定出了事。”
“你说的有理。”第一个开口的人道:“总之,都警醒着点,这一趟不太平,别掉以轻心。”
说着,这几个人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了下面的人:“再仔细搜一遍,看看少没少东西,今晚都起来守着,若出了差错,谁都讨不了好。”
毛丹问:“要是有贼,说不得现在就藏在我们挨着的这几艘船上,我们要不要把声势闹得大一些,也好找人?”
“不可,这里离关卡已经很近,招来官兵,上面那几个不好解释。”为首那人本来都要上去了,闻言又停下脚步:“如果今晚问不出什么,就直接处理掉,到时我再叫你们。”
“是!”
楚赦之听到“问不出”三字,心头一紧,为把庄略牵扯进来感到懊悔不已,想想也知道这个“问”必定不是客气的“问”,庄略不过是个普通人,如何承受得住酷刑?
他抬腰,以一种惊人的韧力在空中翻转半圈,又趴在了货船顶部,闭上双眼感受呼吸声,判断庄略等人究竟在哪个位置。
“最近......提起毕罗衣......”
隐隐约约的话传到耳中,楚赦之心头一喜,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