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风雨行(4)

黜龙 榴弹怕水 5463 字 1个月前

随即,这第一批入城的叛军开始沿途控制街道。

得益于这一大队金吾卫的牺牲,曹利很快恢复了清醒,他知道这个时候再往父亲那里跑根本无用,唯一的要害是祖父,便又不顾一切,借着街上的人马嘈杂,纵马折回了宫城。

然后再度呼喊元礼正。

元礼正守在宫城南面威凤朱门,见对方去而复返,心中反而没有负担,便居高临下,从容询问:“赵王殿下何故折回?”

“我刚刚纵马,被风一吹,居然中风了……我年纪轻轻就要死了!”曹利也有些急智,却不说他看见有乱兵明显要造反,反而带着哭腔临时编了个理由。“求求元将军,去告诉皇祖父,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元礼正点点头,匆匆下了城门楼,走不多远,却见到张虔达主动往自己这边来。

两人见面,稍一言语,张虔达便下了结论:“必是外面发动被他察觉,所以想来报信……不能让他见皇帝,也不能让他走去惊动其他人,拿下他!”

二人计议清楚,便立即行动。

乃是元礼正装模作样去开门,张虔达引十余心腹在拐角处埋伏。

可怜赵王如何晓得宫城里面居然是最早被叛军控制的,其人匆匆进入,却刚一拐弯便撞到了张虔达……到了这个时候,赵王依然不晓得身前人身份,反而本能拱手问候这位皇祖父面前的新贵。

孰料,回应他的,乃是带着鹿皮手套的狠狠一巴掌。

只是一巴掌,赵王就被扇的后仰,却又被身后跟着的元礼正直接抱住,其余士卒此时一拥而上,就将其实是一位奇经高手的赵王给捆缚妥当,还勒住了嘴。

“放到马厩,不要声张,我现在去见司马虎贲,等到三更,万事大吉。”张虔达即刻来言。

赵王此时方晓得原委,却只觉得头晕目眩。

而张虔达既走,元礼正目送对方离开宫城,回头来看被控制住的赵王,居然在原地沉默了数息,方才摆手:“放到马厩。”

赵王被拖往马厩,路上还有些想法,还在思索叛乱者都是谁,还在想着有没有可能撞到一些人获救……可当他真被扔进空荡荡的马厩,看到马厩里那几具内侍尸首后,闻着马厩里冰冷的骚气与血腥气,脑中不由完全空白,继而恐惧到泪水涟涟之地步。

偏偏嘴被勒住,连哭泣声音都放不出来。

另一边,张虔达匆匆离开宫城,就在十字路口遇到了刚刚掌控了核心街道的司马进达。

两个人交马,司马进达便做催促:“万事顺利,司马虎贲在城西点兵,你速速去接一支部队来。”

张虔达点头,复又来问:“七将军哪里去?做大事时来吗?”

“三更后我必然从正面威凤朱门过去,不过现在,我要去杀一人!”司马进达明白告诉对方。“虞常基是南衙的独头相公,又是江东人,而且智略超群,若不速除,必生后患!”

张虔达胡乱点头,脑中全被“做大事”给遮住,匆匆往城西而去。

而司马进达则匆匆离开,径直率千余精锐直奔虞常基住处。

这一次,不需要通报姓名,根本无法与东都相提并论的虞常基府邸也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叛军轻松控制了全府,然后将虞常基绑了过来。

“虞相公。”司马进达坐在院中,身边火把随风缭乱,映照的他脸色也阴晴不定。“可恨狂风空自恶。晓来一阵,晚来一阵,难道都吹落?你既这般煎熬,今日我且送你安稳,不再为狂风所迫……如何?”

“甚好。”虞常基看着对方,没有半点惊讶和不解,只是点头。“甚好。”

司马进达便要摆手下令。

这时候,虞常基府上并不多的家人立即哭做一团,而人群中,更是有一人伏在地上,背上被反捆的叩首前行,并带着哭腔呼喊司马进达:“七将军,我兄长虽是相公,也只是个文修,放他回钱塘江老家,不碍你们回东都的!”

话说到一半,就已经被甲士拖拽回队列,却还是叩首哭求。

司马进达瞥了地上那人一眼,平静来答:“虞大夫……你兄长是相公,我杀的不是虞常基,是虞相公!”

“若七将军觉得须杀相公来立威,何妨杀了我代替我兄长?!”地上那人,也就是虞常基的弟弟谏议大夫虞常南了。“我们兄弟长得像,杀了我,装作我兄长,也是无妨的!我兄长智略超群,可以做你们司马氏的智囊!”

听到这里,司马进达终于微微动容,而一直面无表情也无言语的虞常基也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片刻后,虞常基先行开口:“司马将军,我弟弟才略不下于我,而且素无根基,这种人你们用了才妥当,而我在朝十余年,用人使权,贪财乐享,非但名声不好,而且颇有些威望,留下来非但得罪怨恨我的禁军,而且还要防着我反戈一击……反过来,杀了我,却是对虞氏一命了百账,于我家族也是有益的……这一点,我弟弟也一清二楚。”

司马进达便要说话。

虞常基却又继续来言:“而且还有最重要一条,圣人性命,你们肯定要细细思量……万一不想杀皇帝的人颇多,想杀皇帝的也多,你们到时候夹在中间也难控制局面,而杀了我,便可以将禁军不能北归的事情归在我身上,到时候处理起皇帝就从容的多……也算是我为圣人尽忠了。”

听到第一句话,虞常南便已经泣不成声,听到最后,晓得根本无法来救自家兄长,却干脆是哀嚎嘶叫起来,配着晚间怪风呼啸,几乎不似人声。

以他的聪明如何不晓得,自家兄长这十几年揽功过于身,肆无忌惮,一则是要报圣人,二则是要保全自己呢?

不然呢?二虞北上,无根无基,真要像他这般爱惜羽毛,不去迎奉皇帝,又该怎么立足?

司马进达见此,加上自家兄弟子侄间的关系经历,竟然也懂得对方,终于和善了几分:“既如此,请虞相公自去,令弟虞大夫这里我带他去我兄长身侧存身。”

虞常基连连颔首:“就在这里动手吧,不要浪费时间……诚如你所言,恶风不停,我已经忍受够了。”

司马进达点点头,亲自起身,却从腰中取出一把鲸骨金锥来,走到对方跟前,只一锥便刺入对方太阳穴,没入半尺,复又搅了一搅,就放倒在地。

随即,其人也不耽误,便带着哭嚎不成形的虞常南往见自家兄长。

另一边,张虔达见了司马德克,说了今日遇到的两场意外,本意是自鸣得意,说自家如何轻易化解……但司马德克与赵行密闻言,则各自凛然。

“必须提前动手了。”赵行密迅速给出意见。“风声遮蔽了动静是好处,但火光这么明显,城内、宫内都能看见是我们的失误,警觉了一个赵王,迟早会让其他人警觉,尤其是牛督公那里还是个空法子……必须提前所有,现在就控制大内,然后劝降牛督公。”

“正是此意。”司马德克转过身来,就在火把下给张虔达下令。“大部队还没有整备好,给你两千人,你从正门回宫中,将大内不属于我们的宿卫全给替换掉……记住去找张太医和元礼正,让他们速速发动,按照计划对牛督公威逼利诱。”

张虔达愣了一愣,立即领命而去。

“赵将军,现在就把精锐修行者给你,你马上去玄武黑门……如果牛督公动手,你们就动手,拼个你死我活;你战力充足,若是牛督公不动手,等我大部队到,堵住各门,搜检全宫。”司马德克继续下令。

赵行密也赶紧率众而去。

一人走,司马德克立即加速点兵,却依旧从容。

实际上,这位虎贲将军到了眼下反而心知肚明,这就是军事行动的典型特征,临到跟前什么计划都要赶鸭子上架,而且已经赶了,反而没什么可计较的。

自己半个时辰后,最后带兵进入宫中收尾,临阵处置局势便是。

司马德克点兵匆忙,赵行密提前进入最方便直入大内寝宫玄武黑门外埋伏,张虔达被迫临时更换宫城宿卫,全局被迫提速……一时间,居然忘了通知去控制城中宫外地界的司马进达,也不知道是不是粗心大意。

“老七你太大胆了,这是要命的勾当。”将虞常南送出去安置后,满身酒气的司马化达扶着额头,明显焦躁。

“兄长,木已成舟,虞常基都杀了!”屋中只有两人,司马进达自然努力来劝。“军士们全都想着回东都,比我想的要容易多,咱们须立即动起来,不然司马德克会控制局面的!”

“你要害死我……”司马化达放下手,面色焦急。“我问你,牛督公你们安排了吗?”

“安排了。”

“那陛下本人呢?”

“自然重中之重……”

“他要靠着修为跑怎么办?”

“他……应该也不惧,毕竟能对付牛督公的高手阵列,应该也能压着圣人……兄长,大家都想回去,这次造反的人里面,光成丹就有七位,便是来战儿还在也不怕!”

“那齐王杀了吗?”司马化达冷不丁继续来问。

司马进达微微一愣。

“齐王杀了吗?”司马化达眯着眼睛,吹着酒气,催了一句。“他不死,你能心安?去虞常基府上写文书,找个舍人假传圣旨,说是陛下知道齐王要谋反,要处置他,要他自杀!”

司马进达依然还是愣了一下,但这一下后却是忽然醒悟,拔腿就走。

老七走后,司马化达扶着额头支在几案之后,几案上与旁边的烛台上,烛火摇曳不停,而门外的风声几乎与昨夜无二……司马化达听着风声,看着烛影,喘着酒气,不由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