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张须果双目微红,亲自在宿营地外面的路口等到了亲自驰马过来汇报军情的樊豹,然后主动来问。
“就是他。”樊豹翻身下马,微微一拱手。“旗帜、兵马都是对的,跟昨日汇集的情报也相合,也能解释这几日雄伯南为何要发狂,跟张太守没完没了。不过更重要的是,俘虏们说的也都一样……这便是确凿无误了。”
“俘虏了多少人?”张须果立即来问。“都是谁的部属。”
“二三十人,互不隶属,谁的都有,但有好几个是雄伯南直属的核心军法部队。”樊豹依旧对答如流。
“说的都一样?”
“是。”
“怎么讲?”
“大军从甄城出来后,不知为何路上忽然溃不成军,若不是西线张行自离狐方向迎上来,几乎要全军散了,便赶紧退到有接应的离狐那里进行休整。然后呆了一夜,又怕我们偷袭,便将他们这些还算精悍的拉出来回到甄城,用来做抵挡和后卫……结果没想到我们直接越过甄城而不入,他们害怕李枢被俘虏,害怕被整个吃掉,也害怕离狐的主力会再垮掉,就赶紧突围去汇合大部队了。”樊豹有一说一。“都是这么讲的……我还带了一个老实的。”
张须果点点头,立即便有早一点赶到此处的鱼白枚上前,就在路边审问那俘虏。
至于结果,不言而喻。
要想骗过敌人,先骗过自己,对于李枢这支部队官兵来说,除了极少数高层外,他们本就是以为如此。
鱼白枚问完回来,不及开口,张须果便主动来问:“军情就是这样,你们都什么意思?”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鱼白枚抢在樊豹之前干脆开口。“李枢不死,黜龙帮迟早死灰复燃……追上去,杀他个干干净净便是。”
“我大哥的意思是,追着李枢,然后趁势压入离狐,将贼军主力和李枢一并解决,了断战事。”樊豹稍微一顿,也说出了“自己”意见。“省得日后这些贼子再给齐郡生麻烦。”
张须果沉吟一时,鱼白枚也有些冷笑姿态。
且说,双方是有战争迷雾的,李枢位于甄城这个情报对于张须果部而言根本是个意外……因为他们之前进发过来的时候,一个确切无误的普遍性情报在于黜龙帮大军数日前离开甄城全线西走。
仅此而已。
所以,部队才会大胆越过甄城,直接进入东郡境内,因为他们以为那个是空城。
结果进入东郡半日后回头来看,发现李枢很可能与四五千核心部众尚在甄城城内后,一面理所当然怀疑城内是假,一面却又佯做不知,下令部队自南北两面火速进军,尝试包围……这样的话,如果李枢是假的,不耽误他们继续西向追击,而如果李枢是真的,也可以形成包围。
但现在,李枢抢在包围圈形成之前果断突围,外加士卒的招供似乎验证了一切,也从逻辑上解释了一切。
李枢是去而复返,是要给离狐正在休整的部队做后卫,此时则是从官军的动作中意识到危险,又主动突围。
不过,鱼白枚的冷笑可不是在笑这些,而是在笑樊豹部作为此次突围战中直接与李枢交手的部队长官,居然在战后第一时间向距离他颇远的兄长樊虎做汇报,而顶头上司兼总指挥张须果这里,却需要张须果主动派人召唤后才过来。
一念至此,鱼白枚毫不犹豫,顺势俯身拱手:“总管,我愿做先锋!了断此战!”
张须果心中早有决断,但还是回头看向了几个跟他一起出营来此的几个部属。
其中为首者,赫然是贾务根了,沉吟片刻,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总管,不管如何,有句话总是对的,那就是李枢不除,后患无穷,而黜龙帮则是朝廷此时时局下心腹大患。现在整个黜龙帮正是最虚弱无力的时候,李枢也疲于奔命,没理由放过!”
“不错。”看到几方部属意见统一,张须果也不再犹豫,立即做出决断。“李枢也好,黜龙帮逆贼上下也好,全都不容放过!而此战关键在于,他们当日溃成那般,不可能作假,区区几日如何能重振军威?不然李枢也不至于亲自来做后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该在此时一往无前,为大魏清此胸腹之毒瘤!”
话至此处,张须果只在清晨彩霞下四面环顾,然后方才继续来言:“鱼白枚为先锋,我为其后!让张郡君和樊虎往我身后来靠拢!全军掉头向南,追上李枢!”
众人一起行礼称是。
唯独樊豹,稍显犹豫。
“怎么了?”张须果蹙眉来问。“有什么不妥吗?”
“自然没有。”樊豹赶紧拱手。“只是我当时本就调度最近的张青特追了上去,跟在李枢身后了。”
“张青特是两千人?”张须果闻得此言,倒没有在此时计较什么,哪怕张青特是刚刚恢复职务的樊豹平级。
便是计较,也真不是此时。
“对,就两千人。”樊豹立即做答。
“要是跟的脱节了,怕是要被李枢回头击败的。”张须果摇头以对,转身回营。“但不必管他了,一个降将而已……全军造饭,即刻按照我的吩咐拔营追击!”
樊豹也终于无话。
早间的彩霞似乎又在预示今日有雨,而很快,随着太阳升起,薄厚不一的云层在天边显露,似乎也验证了这一点。但无所谓,之前多日雨水,已经使得预设战场的那片低洼地带形成了一片在庄稼地掩护下的沼泽地。黜龙军甚至有意的堵塞了排水渠道,人为的抬高那边的水位。
不下雨也足够用了,下雨了说不定还要溢出呢。
事实上,昨夜就已经接到李枢突围讯息的张行此时心思也都不在这些预设战场上了,这个时候,除了战前动员,努力鼓舞士气,然后养精蓄锐,准备作战,也基本上没什么可做的了。
“程知理不在,你父亲就在对面,你确定要参战吗?”吃过早饭,张行看向了身前来人,也就是一大早披甲执锐过来的贾闰士了,一时面露好奇。
这几日,足够张行注意到此人了,甚至他还拒绝了以此人为桥梁去沟通、引诱贾务根的策略……如非必要,这时候千万不要多此一举,多一个环节,就是多一份风险。
不过,临阵请战就是另外一回事。
“此战若不拼命,等官军战败,拿什么给父亲求情活命?”贾闰士昂然来答,倒是诚实的可爱。
张行微微一愣,回头与白有思相视一笑,周围头领也都来笑,都觉得这个尚算是少年的小伙子有些意思。
“既如此,你留在我身边,跟着贾越贾头领……都姓贾,五百年前,说不定还是本家。”笑完之后,张行倒也不矫情,直接做了安排。
而贾闰士也毫不犹豫,直接披甲扶刀,立在了面无表情的贾越身后。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须臾片刻,用饭完毕的其余大小头领纷纷往这个位于城北的大棚下汇集,张行也毫不犹豫在棚下做了通报: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也不知道南面眼下是什么情况,可是根据之前通报来看,目前为止,韩引弓的确没有北上来做突袭,济阴全郡,莫说济阴城,成武、周桥都是安全的……而若是此时突袭,姓韩的也注定晚了,我们只管用心在此处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