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那股热流扑面而来,他都还能从中感受到一些明显的正面加成,或者是身体温暖舒适,或者是精神陡然一振,或者是整个人的视觉、听觉忽然敏捷起来。
然而,砍人砍到晚上,手脚都还没酸麻呢,所谓丹田气海一带却明显有些晃荡起来。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真的很像是吃多了以后晕车的感觉。
人停在那里,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只要动起来,哪怕是甩甩胳膊,都有一种在打坐冲脉的感觉,真气咻的一下就想自己涌过去的不受控感。
至于导致他撑到呕吐的那位,张行是带着一种复杂情绪去杀的……可能确实还有吸取真气的贪念,毕竟是个难得的高手,但也免不了差点被斧头削了的愤怒,而更重要的一个缘由却是在寻求一种验证,一个因为昨日大规模战斗引发的猜测。
这位几乎耗光了自己真气的高手,是个天然的对比观察样本,而借着这个样本,张行得出了一个很关键的结论,那就是修行者体内似乎有一份保底的真气储藏,这份储藏跟修行者的修行高低正相关,一般很难被使用出来,但被他杀了以后,依然能轻易取来。
甚至,他杀人后夺取的这股子真气,很可能只是这种储藏,而非是平素练家子蓄养在丹田,然后使出来冰镇酸梅汤的那点子真气……
换言之,张行敏锐的意识到,自己夺取的,恐怕是一种类似于‘位’、‘格’之类的真气相关物什,而非是直接的真气。
当然,这些只是个藏在心底的念头,只说砍了那位本家后,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张行委实不能再随便砍人了。
他得消消食。
“你是张行?”
转行去当尸体记录员大概一个下午吧,体内真气稍微安稳了一阵子,靖安台那边派来的稽查工作组就到了,而稍微让人惊讶的是,来的这位朱绶居然是个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喊曹林义父的薛亮。
“哎,正是属下。”坐在天街边廊下办公的张行赶紧放下纸笔起身拱手行礼,态度堪称热情。“薛朱绶有何吩咐?要不要坐下避雨喝茶?”
“那个……你们白巡检呢?或是胡副巡检?”
薛亮的目光从张行身侧的天街另一个方向扫过,语气中明显带着某种茫然与不安,因为就在彼处,至少上百具尸体排列整齐,首尾相接,端是惊悚。“对了,你们可曾抓到……逃犯?”
在尸体摆在的斑马线旁呆了一个时辰的张行对薛亮的迟疑保持了充分的理解,他立即诚恳做答:
“回禀薛朱绶,白巡检在北面城墙塔楼上,准备随时飞下来帮我们在两个坊里杀人,而胡副巡检正在带人在坊里杀人,他指了我在这里做文书,以备台中派人来问……至于逃犯,我们还没有抓到此次越狱的逃犯,只抓到了一个台中通缉名单上有的‘纵云剑’马奎,但也碎了,还有个什么帮帮主,私藏甲胄,也被斩首。”
“先不说什么马奎……你只告诉我,这些是怎么回事?”薛亮似乎懒得问为啥说‘碎了’,只是迫不及待指着那条‘尸首斑马线’来问,语气近乎颤抖,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胯下的枣红马都有些不安的样子。
“回禀薛朱绶,是这样的,圣旨、南衙令旨、咱们中丞的军令,都是要我们将所领坊里给彻查干净,确保找到逃犯。”张行叉手做答,依旧解释详细,态度诚恳。“我们就是这么干的,但本地帮会又不许我们去彻查,然后悬赏下去,坊民都说要是谁窝藏逃犯,肯定是那些帮会才会窝藏……薛朱绶也知道,我们白巡检是个脾气暴的,而且忠心王事,偏偏她堂兄还是这次事件的责任,更有一番家门不幸的耻感,就说万一就是这些帮会窝藏了逃犯怎么办呢?那能怎么办呢?就带我们杀了过去,杀了之后怎么办呢?也不好放在坊里吓人,就摆在外面了……”
薛亮怔怔听完,终于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在马上压低声音,俯身以对:“有没有个数?”
“什么数?”
张行怔了一下,但随着对方一皱眉,却是立即会意,然后转身从桌上拿出七八张自己刚刚填好的表格,递了上去。“有的,有的……两个坊,小四万人口,到目前为止,总共杀了一百二十七人,这都是穷凶极恶敢公然持械抗法的,全都在天街上摆着,碎了的也尽量凑起来了,每人的姓名、罪责、所属帮派、如何暴力抗法、为哪位同列奋不顾身击杀、如何击杀,都在这里写着……就是还有三百多负伤的,都锁在坊内十字街上,有人伤的挺重,时不时就撑不住,而且估计还得杀个一日左右,才能干净,所以单子可能还会有变动,还得再加。”
薛亮沉默了一阵子,再度扫了一眼那摆放整齐的尸体斑马线,愣是喘了七八下,才伸手接下这摞纸。然后,他也不去见白有思,也不去找胡彦,而是直接在雨中下打马向北,飞也似的回靖安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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