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样样都比自己强的人,时时刻刻在身边提醒你自己是个样样不行的废物,你干什么都被他衬得愚蠢,做什么与他相比都是错的,委实是一件难堪之事,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你的弟子,而你作为师长,本应成为他的表率的时候。
害了他?昧不过良心。留着他,又着实煎熬。
这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一把软刀子,慢慢地熬割着你,偏生你还无法将心底的苦恼明说出来。毕竟,这听起来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刘阿斗也不是那般好做的。
温娇拍了拍他光溜溜的脑袋,对这个便宜儿子难得的生出了几分同情。要一个前半生做惯了天之骄子的人,发自内心的承认自己不如人,总是难为的。君不见多少傲视同侪的学霸迈入清北的大门后,发现掉一块砖都能砸到三个状元,最终活生生把自己卷郁郁了么?
“江流儿,”她唤起了他的乳名,“你有你的好处。”
玄奘闷闷不乐,眼皮也不抬:“阿娘休要安慰孩儿了。孩儿到底几斤几两,孩儿有自知之明。孩儿有打虎之勇,那大虫在悟空面前连头都不敢抬,只能闭着眼睛等死;孩儿读经万卷,悟空是太乙金仙;悟空一个跟头就能到的西天大雷音寺,孩儿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去,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灵山。这个师父,孩儿当得着实心力交瘁。”
温娇听罢,轻轻笑出了声。她的笑音仿佛黎明之际浮动在湖光山色之间的氤氲岚雾,清清胧胧,纵有一点揶揄之意,也不至于刺激玄奘此刻可怜的神经:“江流儿,你起了争执心了。”
玄奘垮着脸:“是孩儿修行不够。”
温娇道:“你也是不懂,论降妖伏魔的威能、神通百变的手段,这九天十地能与悟空相比的加起来两只手都数得清。而你的武艺,先比得过你阿舅再说,何必非要好高骛远地去与悟空一争呢?”
玄宗脖子一垮,脑壳都快埋进了胸脯里:“是孩儿不自量力。”
温娇失笑:“想什么呢,我方才就说了,你有你的长处。为师之人,本就不必事事强于弟子,你何必在悟空的长处上与他相争?悟空手段虽强,却失于太过刚强,且脾性激烈,自负强横而不解人情的圆融微妙之处,从前便为此吃尽了苦头,最后落得个五行山下幽囚五百年的结局。而这些,不正是你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