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蕊痛苦得浑身战栗,捂住脸:“所有人,身后的榜眼、探花、其他进士,宫女、太监、王爷们,哦,还有太上皇他老人家。所有人都在笑我。是,我是黔首出身,幼时丧父,靠着寡母种地织布才拉拔长大。直到因为读书好有了名气,才得富家资助,养得起书童。我没见识,不知道那是洗手的水。可我也是堂堂状元郎啊,我靠着自己一榜之魁首,因为不识天家富贵,就被传为笑谈。被同年的公子哥们嘲笑是村夫,我的愤懑又有谁知?”
“无人知,那是因为你不敢跟嘲笑你的人置气。待回到自家里,倒是可以跟自个儿的娘子阴阳怪气。反正她嫁了你,就比你低贱,可以任你摆布而不用担心再得罪哪个你得罪不起的世家大族,不是吗?”温娇笑容淡去。
陈光蕊抹去眼泪:“我也知道你跟着我受了委屈,我曾想着,要披肝沥胆,勤恳为政,日后封侯拜相,好让你不必依靠娘家,堂堂正正的因我而披上诰命夫人的服色。我想要我们的儿子锦衣玉食、轻裘肥马,享尽世间富贵,做一位不逊色于任何世家公子的富贵儿。不再像我幼时那边囊萤映雪,吃尽贫苦,被一群五陵轻薄儿嘲笑……”
“可惜,满堂娇因为你的不平之气而吃尽苦头。而江流儿,他生来注定是要吃尽苦头的。”温娇感慨道。
如果陈光蕊不因为在别处受气而存了对殷温娇的压制之心,以殷温娇的排场,又怎会让自己和丈夫被两个船夫所欺?也就没有了后来所有的劫难。或许唐僧十世轮回,注定要历经那九九八十一难,好登上雷音寺求取真经,以无量功德,成就旃檀功德佛的果位,而不是安享尊荣,做一个逍遥无忧的公子哥。
“倘若洪江口初见,我待江流儿亲切些,是不是就能拦住他回金山寺,我们一家人是不是也不会闹到今日这般田地?”陈光蕊喃喃道。
“再重来一千次,江流儿也会选择重归佛门。正如你,自己受了其他世家公子的气,却只会在我面前做大丈夫,不想着我被你连累得吃了十五年的苦,而只会嫌弃我已是空有家世却失了贞洁的残花败柳,觉得拿住了我的把柄,可以尽情作践。”温娇戳破他的妄想。
她回忆着殷温娇的记忆,幽幽道,“未出阁时,满堂娇也曾期待过自己未来的夫婿。他必是温柔体贴的伴侣,才华横溢的知音,最重要的是,他一定得是一位有担当、有正气、有志向的大好男儿。他会保护我,不使我经受半点风风雨雨。”
“如果能重来一次,那只绣球,满堂娇绝不会再抛给你。”
说罢,她昂然离去。身后陈光蕊崩溃的笑声不住传来,她越听,原本上扬的唇角越是忍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