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七幕【4】雾霭、战争、公主、革命与过去

“想多了,我只是保留了一点点的同情心,想着你这个花季少女,被一个日落西山的宫殿逐渐腐蚀,正常人都不会不管不顾的。”

雅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盯着大汉刚刚端上的一道菜。

木溪文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轻声说:“只有当你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痛苦, 你才会真正的知道平凡的幸福有多么的幸福。”

见雅轩没有反应,他叹口气:“你看的这道菜叫土豆丁,是这边根据地的‘特色菜’,土豆产得多嘛,做法很简单——先把土豆切小丁洗去淀粉,油热炒香葱蒜末,倒入肉末炒散,加1勺料酒翻炒均匀;然后呢倒入土豆,1勺豆瓣酱翻炒均匀,加1勺生抽、半勺老抽、1勺蚝油、少许盐、1勺白糖、半碗清水,扣盖小火焖5分钟;最后加入青红椒,小半碗淀粉水,大火翻炒收浓汁汤汁即可。”

“那你会做这道菜吗?”雅轩问。

“当然会,不过火候还是把握不好,柴火饭我烧不好,终究是个城里人,还得慢慢学。”

雅轩望向餐馆外,温柔的阳光在小镇上摊开,偶尔传来田地上的牛哞声还有鸡舍的鸡叫声,被水流推动的水车声,随风转动的风车声,充满了生活气息,微风拂过脸庞,她也不由的用手撑住脸,享受这宁静的小镇风光。

“喜欢这里吧,”木溪文说,“看来公主殿下也厌倦了宫殿的生活。”

“我说,难道你也想一直待这里吗?”雅轩看着他。

“非也非也,虽然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呢,我的抱负可不允许我一直在这里生活,雅轩啊,说实话,作为前进科技组织的一员,我是希望你在这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过着平静美好的生活,不仅仅是你,更是希望整个东康,整个世界的人民都能过着这样的生活,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雅轩,虽然你的宫殿生活很压抑,但相对于那些连饭都吃不起的劳苦大众来说也算是幸福的,正因为如此,我更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的工作,也能配合我们的工作,人这一辈子,能够追求的东西都是有限的,所以依我看啊,人活一辈子,不能像小麻雀似的,给自己造一个小窝就算了事;更不是积累点资本,好爬上去出人头地,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吃人肉、喝人血的旧制度彻底砸碎,建立起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世界!要说幸福,人民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除了人民的利益,我们没有别的期求,组织的地盘天地广阔,我们年轻人也应该大有作为!”

他说着自己的理想抱负,畅谈着东康人民美好的未来,此刻的他在雅轩的眼中,仿佛闪闪发光的黄金,对他的崇拜愈发不可收拾。

不知讲了多久,木溪文是边挑菜边讲,当他想歇口气的时候看到了呆呆望着他的雅轩,于是他笑了笑,用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你这小呆瓜,在想什么呢,发呆发了多久了?”说到这里,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叹口气,“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生命的长度虽是有限的,但宽度却是可以无限增长的,雅轩,你年龄不大,也就十多岁的样子,整个东康的未来都是属于你们这些人的。”

“那你多大了?”雅轩好奇的问。

“我?”木溪文神秘的笑了笑,“保密。”

晚上,木溪文把她带到镇子上的招待所:“这是以前组织上专门给我父母的房间,我的父母去世了,这房间自然归属于我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父母······”雅轩替他感到难受。

“没事,生生死死嘛,看开点就好了,”木溪文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我的父母是被大议员那帮混账暗杀的,这也是我加入前进科技组织的原因之一。”

罕见的,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愤怒。

“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在野外留宿呢,还是和一个刚认识的男孩。”雅轩赶紧转移话题。

“第一次是谁陪你的呢?”

“那是很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很小很小,我的母亲带着我到野外游玩。”

“你的母亲?”

“嗯,我的母亲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节哀顺变。”

“没事,就像你说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仿佛在安慰他,也仿佛在宽慰自己。

房间里有两张床,他们一人一张躺着,有一搭没一嘴的闲聊着。

“溪文,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只有理论知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死,死者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是我对爱情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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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和我谈恋爱吗?”雅轩的声音很小。

“算了吧,公主殿下,”木溪文自嘲似的笑笑,“现在世界格局这么乱,可不是适合我这种有抱负青年谈恋爱的时候,你还小,等以后你会见到比我优秀数百倍的男人,你在宫殿待的太久了,需要多出去走走,等我回去以后,你自己也可以多出来转转,我会让组织给你专门的护送。”

“那你们前进科技组织,是完美的吗?没有帝国那样的腐败?”

“当然不是,在帝国只要你富有,就算是你是一个混蛋,世界上所有的美德你也尽占,所谓正直的君子不过是被礼仪和教导搓毁内心的小人,我们组织内部也有这种蛀虫,而且每个人都会有欲望,这很正常,所以我们组织内部会有相应的规章制度来约束,来惩罚那些妄图谋利的蛀虫,而且即便是革命成功后,我们组织拥有了权力,但是我认为组织应当继续革命,这意味着组织需要时时刻刻保持自己的纯洁性,剔除一切妄图腐蚀组织的人。”

“那你们的革命什么时候才能取得成功呢?革命成功后你打算如何继续革命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木溪文轻叹道,“到那个没准我早就去世了,不过我已经把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自然就靠后人了。”

“你们组织内部是怎么称呼彼此的?”

“同志。”

“同志?”

“是的,有着相同志向,有着同一个奋斗目标,就叫同志,”木溪文振振有词,“光是喊着口号,靠着嘴巴念着不喜欢就想改变这个时代?不不不,这是绝对错误的,事实上,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头上就变成一座山,公主殿下,这个时代已不是曾经皇权至上的时代,这个时代是极其混乱的,资本、革命、保皇等等势力犬牙交错,我们前进科技组织认为,和保守势力肯定会有一场势在必行的战争,这场仗我们不打,那么就是我们的后代依然会打,所以公主殿下,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对了,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开开心心过一定是没错的,以后你的生活肯定是有大改变的。”

“那么,你能叫我……同志么?”

“王雅轩同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世界,你不必再拘泥于如此狭小的皇宫,能够把眼界放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表达自己的想法,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能得到,可以随时到街上吃美食,人人平等的相处,没人会再叫你公主殿下,但每个人都会平等的喊你,同志、朋友或者小姐······”

两人聊着聊着便睡着了,雅轩梦见自己穿起了军装,背着一把步枪,和大部队在山路上行军,他们唱着响亮的军歌,无畏的奔赴向战场前线。

雅轩是被汽车的引擎声吵醒的,她睡眼惺忪的伸懒腰,木溪文慵懒的说:“早上好,雅轩同志,马上回宫殿了,我也该去完成我的任务了。”

“什么任务?”

“自然是去觐见你的父皇,这是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出乎木溪文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几天,皇帝一直找理由回绝他的求见,要么是身体不适,要么是国事要紧,总之就是在跟他拖时间。

这样一搞,木溪文逐渐失去了耐心,他对雅轩发着牢骚:“再过几天,我就得走了,我可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多待几天不行嘛,我还想让你多教教我呢!”

“教什么?”

“很多啊,有好多东西我都不懂,你不是还说要教我开枪吗?难道说你忘了吗?你就不能好为人师嘛?”

木溪文挠挠脑袋:“那也是我完成任务后,当时说好了的。”

“那这样吧,”雅轩走到他跟前,“我帮你见到父皇,然后你就要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接着她伸手从自己额头比到他胸口:“你长得真高,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长高。”

“身高合适就行了。”

她贴在他胸口,木溪文低头看了她一眼:“你脸红了。”

“哪里有,”她急忙松开他,慌慌张张解释,“我脸部红润说明我身体健康。”

木溪文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她肩膀:“说真的,要是公主殿下你想加入我们前进科技组织,一句话的事情,欢迎你随时加入我们,我们欢迎各个阶层的人,因为我们会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什么阶层都可以?”

“当然,我们组织肯定会分清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木溪文感叹道,“如今的帝国真可怕,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最高层的人,能够充分享受物质与精神的供应,然后随着层次的递减,供应就开始减少了,最低层次的人,他们接受的物质能量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生活,而精神供应,是丝毫没有的。”

“可你那天说,要改变这一切,是需要战争的。”

“是啊,虽有房屋千万所,睡觉只需三尺宽,战争的时候条件看起来会艰苦很多,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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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觉得你们的抱负会实现吗?战争一旦开始,会死很多人的,有历史书记载了数千年的战争史,死伤不计其数。”

“雅轩,我以前在省立图书馆第一次看到了世界大地图;在那之前,世界究竟有多大,我是不太明确的;当时,我认为我的家乡已不算小,中部省当然更大,全东康便能称天下大得了不得;我在世界地图上看到东康只占世界一部分,小了,中部省更小了,家乡更没有影子了;世界真的大呀,世界既大,人就很多,每一个活人都要生活,既要过物质生活,还要过文化生活;据我看,一般人的生活应该是过得幸福的,但我在家乡,在省城见到的,广大人民的生活是痛苦的,缺衣少食,挨冻受饿,目不识丁,做一世的文盲,还常常被当地土豪、贪官污吏勒索压迫,被卖被杀;为什么广大人民的生活过得这样痛苦呢?用今天的话来说,只是由于有人压迫人、人剥削人的社会制度的缘故。在这种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下,广大人民的痛苦生活不会变成幸福的生活;因此,我总觉得我们青年的责任极其重大,青年的前途极其广阔,因为要改变社会就要革命,革命就要靠革命青年;我想到这里,就下定这样的决心:我将以一生的力量为痛苦的人民服务,将革命事业奋斗到底,所以我认为,革命的力量与潮流,必将无人能挡,你说的对,战争是会死人的,但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代价就能获得的,革命更是如此,所以这场战争是不得不打的!”

在雅轩的帮助下,当天晚上,木溪文很快便见到了东康帝国的皇帝

会面前,木溪文特意穿上了组织给他的军礼服,把胸口前的扣子解开,嘟囔着:“这衣服真紧,都喘不过气来了。”

“你看你,衣领都没理好。”雅轩替他整理着装。

木溪文看着一脸认真的雅轩:“公主殿下真是体恤属下,鄙人愿意为公主殿下抛头颅洒热血······”

“得了吧你,”雅轩被逗笑了,“快去吧,父皇已经在等你了。”

两边的卫兵拉开大门,木溪文大步走进主殿,殿内灯火辉煌,但人很少,只有皇帝和几名亲卫兵。

“很荣幸见到您,皇帝陛下,”木溪文微微鞠躬,“我是前进科技组织代表——木溪文。”

“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已知晓,”皇帝缓声道,“但是贵组织开出的条件实在令寡人无法接受,皇室成员全部成为平民,这一点哪怕我同意,其他皇室必然无法接受。”

“皇帝陛下,给您说一句实话吧,”木溪文淡定的说,“关于皇室的最终归属,我们内部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大方向是无法改变的,这革命的历史潮流,如果陛下或者其他皇室成员妄图阻挡,无异于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可是······”

“陛下,”木溪文直接打断皇帝的讲话,“哪怕作为一个普通人呢?也比待在这华丽的监狱里,每天战战兢兢的作为一个权力的傀儡活着要好很多吧,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您居住的地方虽然富丽堂皇,可是每天都活得谨小慎微,您的女儿雅轩也是深受其害,我相信您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而且革命嘛,革的就是那些反动贵族、反动官员的命,出于对陛下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考虑,与我们前进科技组织合作也是对你们的生命安全的保障,说真的,无论什么朝代,历代君王都只不过是以天下的名义为自己敛财,它们早就该被历史的暴风给干掉,但是我们前进科技组织不同,我们愿意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无论强弱,在我们这里一律平等。”

皇帝沉吟许久:“寡人倒是愿意配合,可是如果按你们说的来,整个帝国便会陷入战乱,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说实话,我其实不希望战争,一旦战端开启,所有士兵的家乡就该准备好葬礼,哪怕战争结束,士兵幸运的活下来,但是和战争前相比,那是完全的不同的人生轨迹,话是这么说,但有的战争不得不打,难道陛下觉得,现在百姓的生活过得很好吗?那位光头大议员纵容他的手下鱼肉百姓,军队腐败大肆其行,甚至偷运国库的黄金作为私用,难道陛下还不知情吗?与我们合作,等革命胜利以后,虽然无法再让陛下你们生活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但是你们可以作为普通公民生活在东康,那个社会人人平等,你们也不用担心有人暗杀,也不用担心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某一天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皇帝无可奈何的叹息:“你说的对,出于对生命安全的考虑,你们的提议很好。”

接着亲卫兵拿来笔,皇帝在木溪文呈上的合作书签上了自己的姓名,然后木溪文走上前,他伸手握住皇帝的手:“合作愉快,皇帝陛下。”

这一瞬间,躲在隔间的雅轩偷偷用相机拍摄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部长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他的一个充满戾气的保镖拿着刀,挡在木溪文面前,凶神恶煞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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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了我?”木溪文镇定自若,“没问题,你当然可以杀死我,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但还是那句话,你杀死我是无法阻挡时代的潮流,革命势在必行。”

气氛愈发紧张,皇帝怒拍座椅:“够了,发展部部长,上次你说的考察帝国教育的情况为何还没给我报告!”

发展部部长诚惶诚恐的下跪:“陛下,鄙人这就接着考察。”

木溪文轻蔑的看了部长一眼,离开了主殿。

翌日,临行前,木溪文来到后花园的靶场教她开枪,他让雅轩靠紧他:“来,雅轩,握住枪把,抵住自己的肩胛,你是新手,这个步枪虽然是手枪改造的,但后坐力可不小,拿稳了。”

雅轩深吸气,瞄准靶子,她能感受到他有力的胸膛,让她非常有安全感,于是她扣下扳机,随着一声枪响,报靶人喊道:“10环!”

雅轩兴奋的欢呼雀跃,她开心的问:“溪文,我厉害吗?”

木溪文倒也惊讶她开枪的天赋如此高:“厉害,以后你要多多练习,没准哪天就能用上呢。”

直升机已经开始预热,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

“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雅轩急切的问。

“当然,只是呢,你要按我说的来,一定要注意安全,毕竟现在的政治环境是前所未有的变局,说是风雨飘摇,血腥风雨也不为过,明白吗?”

“嗯,我明白!”她用力点头,“你也一定记住,皇宫的每一扇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他转身离去,登上了直升机,在直升机上他对雅轩喊道:“王雅轩同志!请你记住,我的爱并不适合娇惯者,而是适合一个勇敢无畏的战士。”

最后一丝残阳落入厚重血红而深邃无边的远方,与它的峰巅在空中交汇。远处,隐约传来了雷电声,看来快要下雨了,希望能将这雾霭驱散,雅轩想。

“你知道么?他最后在直升机的悬梯上,给我扔下一个军帽:‘戴上它,你戴上它一定会很好看!’”

木溪文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着一顶陈旧的军帽,她眼中饱含泪水,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