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臣接下来要说的了。”鲁子敬从案上取回酒樽,满饮一口后,便放下来指着空樽继续严肃以对。“主公,咱们打了这一场大败仗,江北之地再难保有,但更关键的不是地盘,不是筷子摆在何处,而是经此一战,天下再无人能主动挑战燕公!天下之事态、进取,皆只能听北面为之了……咱们的樽中已经确实无酒了!”
“子敬是想说,我喜欢哪首诗,不是我说了算,是我那位兄长说了算?”刘备几乎是立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谁让打败仗了呢?”
“正是此意!”鲁肃黯然以对,却也神思清明,再无停滞。“当此时也,燕公取江南后,天下不过五处尚且有余力独立之诸侯……一曰主公;二曰刘表;三曰刘焉;四曰士燮;五曰赵苞!其中,赵苞十之八九还是要降服的,甚至早就与燕公一体,不过是碍于汉室臣子之名须做些掩耳盗铃之举罢了,而士燮远隔数千里,不足以参与局势,那么摆在燕公之前的不过就是主公在内的大江沿线三位刘姓诸侯而已。而这三位诸侯,无论是谁,燕公决意先取哪家,哪家几乎便不得幸免!”
刘备终于失笑:“我懂了……若我兄直奔我来,我就只好‘不肯过江东’了;若我兄先取江夏乃至于襄阳,我便只好与刘表聚力一处,再拼一次了,成就成败就败,没什么可说的;但若我兄有意暂抚中原残破之地,转而先取益州,我便能试着一统江左、荆襄,隔断大江,以试子敬适才举筹之策了。”
鲁肃微微摇头。
“子敬何意?”刘备一时不解。
“还要看益州取得有多快。”鲁肃黯然以对。“若燕国三年才能取益州,则主公或许还能行此策……所谓三年兼并荆扬,五年再出宛洛;可若一年两载燕国便取了益州,主公能在一年两载之中兼并刘表吗?届时燕军渡江,谁能当之?”
刘备微微一怔,却又再度失笑:“一年两载,连吴郡人心怕都难收得,但总算是一条路子吧?有还是比没有好的,子敬也不必黯然,反正也不是我们说了算了……且满饮一杯,以御切切冬寒,再满撒一杯,以飨纷纷游魂!”
漫天雪花之中,鲁肃旋即肃容。
可能是近一整年的大战消耗了人太多的精力,建安六年的年末,随着冬季的到来,战争的暂停,天下各方势力都在利用这段时间调整自己的战略。
一时间,使者和间谍竟然成为了这个冬季唯一活跃的群体。
天子到达江夏,向四面宣告了太尉之死,然而却无人在意,所有人都在议论天子占据下游西陵,怀了孕的皇后占据上游沙羡,然后新任车骑将军京泽在安陆负责云梦泽以北防务的古怪局面……区区一个江夏郡,居然被动的一分为三?!
唯独想到天子和皇后那古怪的关系,以及皇后那个梦夕阳入怀而渐起的肚子,大家除了可怜当今朝堂唯一柱石京泽的辛苦却也无话可说了。
还有占据吴郡、会稽郡的孙氏,在孙策也死掉的情况下,才十四岁的孙坚次子孙权不得不提前束发,在一众逃回江东的老臣与留守们的协助下,硬着头子学自己兄长当年作为,承袭了父兄的乌程侯一爵,并娶了自己亲表兄徐琨的女儿,也就是自己表侄女徐氏做妻。
消息传来,大家也只是可怜孙权……区区十四岁少年,只因为生于乱世,为孙氏之后,便成了一群军头的傀儡。想当年孙策虽然年少,但也已经十八岁,上阵能杀敌略地,举杯可谈笑杀人,在集团内部的地位总是毋庸置疑的,哪里像孙权这样居然需要用半乱伦的方式来维系集团稳定呢?
而且,天知道孙权是不是被逼的,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好不好?!
至于这两家之后,其余几家大诸侯,无论是刘备、刘表、刘焉,又或者是士燮,可能因为政治还算稳定,局面也都一致的缘故,却是很早便掐准时间不约而同做出了同一个外交举动,那便是大张旗鼓,以极高的使者规格,带着宝物金珠,往邺下去恭贺新年去了!
不过,这三家诸侯中的一家,走到半路上便已经惊惶不知所措了。
很显然,作为刘焉使者的到达旧都故地的其三子刘瑁,便是再傻也晓得田丰被任命为益州牧,公孙越成为总督西部四州的大都督,然后燕公长子以五官中郎将的身份去武都屯田是个什么概念!
燕公根本没有享受胜利的滋味,便已经定下了统一战争中下一个战略目标了……而且不用瞎猜了,就是益州!
但情知如此,刘瑁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派人回去匆匆传讯,一边硬着头皮继续带着礼物冒雪往邺下而去,以求尽最大的外交努力换取那一丝最微弱的可能性。
然而,其人刚刚渡河,便忽然受到了燕公的主动召唤,却是不用等到新年和邺下,便于上党见到燕公本人。
双方相见,刘瑁执子侄礼,而燕公也没有摆架子,不管如何,二人的交流却是异常开诚布公的……公孙珣甫一开口,便当着上党太守沮宗在内诸多人的面直接告诉对方,天下一统之势不可阻挡,益州方面他是不会更改主意的,而且战事很可能在明年中原地区安定下来以后便立即展开,他劝刘焉父子尽数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