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旁边怔了许久的徐庶终于反应过来,却又赶紧一揖到底:“久闻医仙大名……”
“又是这说法,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就成了医仙了……”华佗见状愈发不耐。“想我一个爱好医术的士人,自束发时便四处游历给人看病,前后三四十年,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疑难杂症,还早早写了书,五禽戏、麻沸散也早早就出来了,却没见人称我为医仙,结果那什么面都没见过的卫将军和其母一开口就把我变成了医仙……好像我和张角一般会呼风唤雨引雷似的。”
“元化公竟然不认得卫将军母子?那去年的布告所言,还有这防疫册子又是怎么一回事?”饶是徐庶素来游走四方,当过贼、读过书,堪称见识颇广,也是愕然当场,还干脆从怀中摸出一本版印的册子来,根本不顾及什么引雷不引雷之语了。
华佗闻得此问,更是冷哼一声,懒得多言。
倒是其弟子广陵吴普稍微苦笑,并为自家师尊解释了几句:“其实不瞒元直,我家师尊从未与那北面卫将军母子做过诊治,便是河北都没去过,遑论见面?但不知为何,那卫将军母子就是要称我师为医仙,称南阳张仲景为医圣,还动辄拿我师尊和张公的名义发那些个布告,印这些册子,说是让天下人防疫……”
“册子是伪作的?”徐庶惊慌一时。“我家中老母一直都是按照这上面所教的事物养生的啊……这如何是好?”
“元直不必过虑,其实这也是我们不好辩解的地方,因为这布告和册子中写的东西,譬如勤洗手、勤洗澡、喝开水、建厕所、扑蚊虫老鼠,这都是再怎么做也没错的事!还有轻度中暑灌凉盐水,轻度风寒可用大青根(板蓝根)煮水服用,也都是极为对症的。甚至平素多饮茶这个事情,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安利号想卖茶,可后来喝了之后我师尊都觉得茶水确实是个对身体有好处的好东西……至于册子上有些伪劣的五禽戏,还有那个护目戏,虽然对比恩师的五禽戏有些简略,但大致上还是暗含医理的。”
徐庶松了一口气之余复又恍然起来:“怪不得未曾闻医仙反驳……”
“关键是反驳了也没人信。”又有一华佗弟子忍不住插嘴。“堂堂卫将军发的布告,而且这册子更是印的全天下都有,听人说巴蜀、西凉、海南都有,你说如此手笔之下,谁会信一群医生的话啊?走到哪儿,我们说不认识卫将军母子,他们都只以为我们师尊是想清静……我们师尊是想清静不错,但确实不认识啊!师尊这辈子连幽州都没去过,何曾与公孙老夫人还有医圣仲景公在十年前于什么辽西对谈什么医理,还一问一答,恍若历历在目呢?”
“非只如此!”又一名华佗弟子忍不住吐槽道。“须知人与人是不同的,虽然册子上的事情都是对的,但遇到体质特殊的人,却该稍作调整,不能全然按照册子上行事……去年年底,我师尊便遇到了这么一件事,单独写了方子,结果那病人识字,直接拿着册子骂我们师尊,说这是医仙的方子,你一个区区中原游医,懂个屁的医术,居然敢擅自更改?!”
“其实便是张仲景张公,我们师尊与他都还是去年这册子风行天下后,专门于今年春日间拜访,才在南阳第一次见的面……”吴普继续苦笑道。“张公还好,他家中是南阳世族,其兄张羡在刘荆州麾下为长沙大郡太守,无人敢去搅扰。而我们师尊呢,自从这册子和布告出来后,且不说走哪里露出姓名后都有达官贵人意图强留,更有甚者,居然有人与我们交谈后知道这册子的事情后,觉得卫将军是想借此机会寻访到我们师尊,所以就想把我们捆了运到河北求一份进身之阶!幸亏跑得快!”
“这……”徐庶本来觉得这事太过玄乎,可低头看到腰中佩剑,却又顿时无语,然后旋即改口。“这种事情其实也要分两面看,如此一来,元化公再去诊治,讳疾忌医之人总会少许多吧?譬如之前那骂人的,真要报出姓名,必然会恳切遵行医嘱。”
“这倒也是。”华佗微微颔首感叹,倒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话说,华佗一行人本就是看到徐庶虽然一表人才,高头大马、佩剑华贵,却偏偏行事简朴,毫无士人架子,更与那些市井之人主动做安慰,所以心生好感。而一番交流后,又见此人如此不卑不亢,关键是知道是华佗后既不纠缠,也不鄙视,乃是士人中难得通透之人,于是作为这年头的非主流士人,不免更加欣赏。
后来再一问才知道,双方都是要渡淮去寿春的,恰好同路,便干脆相邀共行,而徐庶也是个潇洒性子,毫不作态,直接牵马负剑随行,以作华佗护卫。
而一直到了寿春才知道,华佗之所以至此,乃是因为久居此地的曹奋武亲父,故太尉曹嵩身体有恙,因为曹嵩、曹操都是乡人,而当时更是曹操亲弟曹德亲自去张仲景家去请得,华元让实在是不好推辞,这才不得已与张仲景停止了学术交流,引弟子自南阳至此。
而徐庶到了寿春,等了许久,一直到华佗给曹嵩看完病还教了后者五禽戏,准备去广陵时,才等到了自己此行目标张飞的消息——原来,刘备轻易跨江击败了孙策,却忽然闻得徐州陶谦病重,惊愕之余便匆匆逼迫孙伯符与朱皓签下了城下不战之盟,然后即刻回师了。
数万大军大多归于各处,唯独其中一万寿春直属精锐,却是在张飞、周泰、鲁肃、陈武等心腹将领的带领下直往徐州而去。
于是乎,等不到目标的徐庶再度与医仙华佗一行人搭伙,往广陵而去,而华佗师徒也着实喜欢这个文武兼备的年轻人,更是乐意至极。
当然了,五月时分,众人到达广陵,尚未来得及吃上一口鱼脍,便被本地太守赵昱以近乎绑架的姿态匆匆送往如今陶谦所居的实际州治下邳郡下邳城去了。
当然,这倒也省的徐庶专门北上再找张飞了,因为他们没有理由不在下邳相会。
唯独沿途所见,承平许久的徐州忽然上下悚然,遍地军士兵戈,却是让徐元直猛地想起了一句卫将军前年秋后出兵阴山时在布告中所言的闲话来。
正所谓:
天下万事,独战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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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既为奋武将军,行中原盟主事,乃与豫州牧刘备约,当履新政以不负天下,方可北向而争也。及归,度田南止于其父嵩、其弟洪,北止于兖州巨豪李乾,科举事亦止于兖州名士边让、张邈。嵩、洪,操骨肉至亲也,乾、让、邈,献兖州者也,操成势倚仗也……时人以为难,操亦缓行新政,并以李乾为中郎将、边让为別驾。待正月,乃约其父嵩、其弟洪经寿春往江东送女与孙策完婚,又以让、乾为使往寿春申盟约,复表邈为丹阳太守。五人同行,过睢水,嵩次子德、乾弟进,面焚舟桥,备亦使张飞持矛引甲士露刃断后,迫往寿春,五人乃悟,然终不得归睢北,操遂行新政。时太祖在河北,闻而叹:‘此固曹孟德策也!’”——《旧燕书》.卷二十六.世家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