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惟郢听着这番唏嘘的话,熟悉纸人的她明白,纸人一有伤口便会漏气,而床帏之时,无论是男是女,都偶有受伤之时。
譬如情急之下,女子捉挠男子,若划出了血痕,那么纸人就立刻漏气了。
她既不答应,也不回绝,只是默默眺望。
站在露台上看了一会之后,殷惟郢便回了去,随侍的婢女们连忙就跟上在身后,一人为她托起道袍裙摆,一人在前方开路,一人陪伴于左侧随行。
好似下过一场阴雨,茶室外的屋檐滴着水,水珠盈盈,悬而不落。
茶室内备来了一碗银耳羹,是殷惟郢先前要求的。
这群婢女们的崔尚宫开口应道:“阎王爷不会不管,早已派人去寻了,如今长公主还得为接下来的事好好斋戒筹备才是。”
这阴曹地府王宫中的各种官职,倒与人间无异,宫中有婢女,自然便有女官,而女官中也有尚宫、尚仪等等职位,眼前这女官便是尚宫,据说年轻时冤死于河水边,入了地府经由审判之后,招入王宫中做女官。
能不入轮回转世,对于许多魂魄而言,不知是何等天大的福分。
毕竟谁能清楚,入轮回转世之后,你到底是投胎成猪,还是投胎成人?
再加上要忘却前生记忆,相当于你过去一生,都不过是白活一场。
“轮回转世是要分离的……”
殷惟郢呢喃起这句话,还记得那是在卖孟婆汤的幽魂女子口中听来的,初初并无体会,如今入了鬼城郢都见一城之景,方才有所体悟。
崔尚宫赔笑着说道:
“轮回转世当然是要分离,人总在每一世见到不同的人,总在每一世遭遇不同的事,甚至每一世都不似前生的自己,回首一望,请问那前世的自己还是自己么?”
殷惟郢听在耳内,品着茗,茶水苦涩,面前银耳羹晶莹剔透,可她一口未动。
茶室外的屋檐上,水珠依然悬着。
“人一想到此事,于是就满心愁苦,但又无力改变,正因如此,佛门才会说超脱轮回,那便是认识到每一世的自己都不是自己,连这一世的自己,都不是自己。”
崔尚宫知识渊博,如今一席话讲得不无道理,殷惟郢默默听着,心有所感,天上真仙多梵语,道理本是互通,佛门如此,道门又何尝不是。
唯一有违这番道理的,便是不变的真我,一个绝对存在的真我,殷惟郢想,这样的真我是不存在,需知连道,都是道可道,非常道。
如今自己和陈易,是否便如轮回转世一般,彼此分离了呢?
“我与他分离了吗?”殷惟郢忽地开口。
念及此处时,茶水轻轻摇晃,心湖之间,一圈圈涟漪泛起,水波潋滟。
崔尚宫沉吟许久后,轻叹一声道:
“阎王爷以为你还需许多时间,才能明白过来。
被吞入混沌腹中,与轮回转世也相差无二。”
殷惟郢忽地静了下来,茶水滚烫,手背却发寒,她不可置信,张望了下,而这时一众婢女都沉默下来。
炉子里传来噼啪火声,微风轻轻拂过,灰尘飘荡半空之中,她的无明不在火声里,也不在风里,而是被吞没到了比遥远更遥远的地方。
崔尚宫默默为她点上了一杯茶水,茶宪摇晃,泡沫涌起,浓青色在茶碗间逝去……
好半晌后,殷惟郢才回过神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