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素心本以为就这样尘埃落定。
然而,就在那异姓王彻底退兵的前些天里,
太后娘娘脸色阴沉地返回宫中,在景仁宫内枯坐了整整半日,期间屏退众人,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而待太后娘娘出来之后,案桌之上留有字帖,以隶书写下一行佛偈:【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随后是四个字:“真假难明”。
素心看见此字帖,本来并不在意,毕竟太后娘娘熟读佛经,这一行字帖,不过是对佛法的心有所悟。
然而在这之后……太后娘娘却自称患了癔症,先是召来了宫中御医,问诊无果后,怀疑是鬼魂作祟,便召来钦天监的道士。
道士们起初连番问卦投杯,皆是一无所获,于是众说纷纭,但到过几日后,渐渐理清其中情况,查明是为涂山氏残魂所害。
涂山氏阴魂不散,不知为何竟留下了一缕残魂在太后娘娘体内。
素心的思绪之间,太后娘娘目不斜视,不曾回头看去。
待走到深处时,安后停了下来,缓缓问陈易道:
“你今日为何事入宫?”
陈易不露声色道:
“闵鸣的事。”
“哦,看来你在乎她,本宫还以为不在乎。”安后玩味地说道。
陈易不做回答。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告知面前这个女人,自己是因为闵宁才进到宫中。
“既然你如此在乎,何不趁早要了她,害得本宫唱了这么久的黑脸。”
安后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楼,叹道:
“本宫在那里见她时,她抖得厉害,教了那么多天,还是如此惧怕,可见她悟性实在一般,按佛门的说法,真真是没有慧根。”
陈易随口应道:“她自然没有慧根。”
“那你说说,她有什么?”安后笑问。
“……”陈易沉吟一会后道:“傻逼?”
听到这从前闻所未闻的用词,那凤袍女子先是微微怔愣,反应过来后,不由失声大笑。
“好词,好词…”
笑过之后,安后轻叹两句后道:
“虽是骂人的话,却也说中了这只有色相的青楼女子。”
随着这一番对话,二人彼此剑拔弩张的氛围,算是彻底缓和了下来,只是仍有些许的僵硬。
陈易见这一幕,稍微调整过了些心情,他道:
“我在乎她,从一开始到现在,不过只在乎她的色相。
要说性情这一点,她不一定不讨喜,娶回家中定然会是贤妻良母,只是她常年受困于青楼之中,见识为免太过浅薄,而且与我相差极大,又几次给我使绊子,所以要说真有多么在乎,那也不见得。”
安后微微颔首,赞许道:
“很好,这种女人,你玩玩就可以了。”
陈易三分真七分假地附和道:“那自然是。”
“林琬悺亦是如此,你玩玩也就可以了。”安后又说道。
陈易不知她为何提起林琬悺,或许是因地宫的缘故吧,不过他仍然回应道:“那自然是。”
话音刚落,安后便道:“安南王妃,你玩玩也就可以了。”
“那自然…”话刚出口,陈易反应过来,骤然改口道:“自然不是。”
安后却又笑了起来,捂嘴道:
“你还想瞒得住本宫?你肚子里有多少虫子,本宫都一清二楚,易儿,从你出现在我面前那天起,你就逃不出娘的五指山。”
话语之间,微寒的凉风掠过,远处的景仁宫屹然不动,宽大的燕居冠服也是这般屹然不动。
一旁的素心看见这一幕,识趣地低下头,像是个木头一样直立着,待在这宫中服侍太后多年,她早就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接着,安后转过身来,目光柔和,然而嘴上噙着冷笑道:
“那王妃扮本宫扮得很像是吧。”
陈易没有回答,眼眸垂了下去。
“真不知安南王知道你与她私情以后,到底是什么反应,不过说到底,还是摆不上台面,而且你也没那么在乎她。”说到后面,她越说越温柔。
陈易沉吟不语。
“既然不在乎,那又为何与她相交呢,是为了用假货替代真货,”安后顿了一顿,嗓音和缓道:“这又何必呢?”
陈易倏地抬眸,嘴唇微动,却又似乎被切中了要点,说不出话来。
安后的话音越趋慢条斯理道:“与乱臣贼子结交,只为以假乱真,于大节有损,于大义有亏。”
陈易的眼角眯了起来。
安后已经靠了过去,指尖轻抬,想要触碰一下那一张熟悉的脸庞。
话已至此,她再不隐瞒,拢着凤袍万般温柔道:
“易儿,你我不要再闹别扭,再做母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