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娘娘圣恩…可是…”
“可是?”
安后眉头微挑,女官素心也变了脸色。
只听殷听雪一字一句地,说出听起来幼稚至极的话:
“可是罪女被封郡主的话,就没办法给他…当妾室了吧。”
莫说是素心僵硬在原地,贵为一国之母的太后也愣住了。
白衣女冠也险些茶碗坠地。
唯有独臂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殷听雪一眼。
安后拧起眉头,良久后笑了:“他这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这般话都说得出来?”
殷听雪抽了抽鼻子,仍低着头。
古有甘愿隐居山林为庶民,为此不当宰相的男子,可甘愿做妾室,甚至为此郡主都不当的女子,世上还真是一个都没有,安后面色古怪,原以为舍下这样天大的恩典,这襄王女终究还是愿意,然而今日殷听雪不愿封郡主,她还是想都没想过。
安后侧眸看去,便见身旁的女官素心想说什么,抬起手,示意她开口。
女官素心上下扫了眼殷听雪,接着道:
“娘娘在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罪女知道。”
“好,且不论你贵为皇亲国戚,却擅拒天恩,便是你这话,你怎会、怎会甘愿做妾?妾是夫家的,而非娘家,需知大虞律里,妾与婢女地位相近,他便是打死你,也至多不过丢去官职。”
“他不会的。”
这一小小的话音落耳,素心皱起眉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妾室的地位有多低下,谁人不知?
她原以为这襄王女是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可眼下把事都说明了,这襄王女仍然执迷不悟。
不远处,缓过神来的殷惟郢微一沉吟,她想了想,其实听雪并非真的情愿做妾,只是瞧出了太后这一回微服私访其实别有用心,因此以不变应万变,看似拒绝,实则是不踩陷阱不上当。
见殷听雪似是情根深种,执迷不悟,安后寻着症结,眯起了眸子道:
“你可知,你封郡主之后,便会嫁给他做平妻?”
大虞律中,是一夫一妻多妾,但若是天家特许,或者兼祧两房,便可以迎娶平妻,又或是指左右夫人。
所以纵使没有天家特许,也可以靠兼祧来娶平妻,而陈易本就来历不明,别说是兼祧两房了,编个族谱,兼祧十房都无所谓,反正死无对证,只是难免遭人弹劾。
安后见殷听雪不回答,继续道:
“你不愿做平妻?哪怕不是正室,也比做妾要好。”
殷听雪偷摸摸地瞥一眼周依棠,小声一句:
“可是妻,妻不如妾啊。”
独臂女子冷冷扫了她一眼。
殷听雪噤若寒蝉,打了个冷颤。
可是现在,周依棠是唯一一个能解围的人了。
“太后陛下,她算是我的半个弟子,自然也是半个出家人,此事便由她自己来选吧。”
独臂女子缓缓开口道。
安后抬起凤眸,迎上了后者的目光,答非所问道:
“自地宫一别,真是许久未见,通玄真人。”
“算不了多久。”周依棠道。
“恍如隔世。”安后回。
独臂女子没有再回应,而是敛着眸子坐着,面色平淡,似是地宫之事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安后冷笑连连,却没有将这些事揭穿,而是面露回忆之色,像是谈起过往一般道:
“说回来,那些日子,倒真是奇妙,本宫虽为天下之母,却不曾想真多了一个儿子来,既然如此,便要父母为子谋长远,他曾跟本宫说纳了个妾,本宫按下不表,只道他的正室本宫另有安排,如今过来一趟,是为赐婚。”
独臂女子面色淡然,揭穿道:
“你不是要赐婚,而是要让他死。”
此言一出,女官素心微惊,这话委实是毫无顾忌。
安后面色阴沉下来,寒声道:
“他如何不可以死?”
“他救了你的命。”
“那是他应该的。”安后平淡道:“公忠体国,合该如此。”
“对他来说没什么是真应该的,除了‘情’字以外。”
“本宫与他有情可言?”
说着,安后扫了眼殷惟郢,后者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真像这景王女一样,他是本宫面首不成?本宫怎么不知道?”
说完之后,安后却似转移了话题般,盯着殷惟郢,继续笑道:
“景王女,何必如此心慌意乱,
本宫若真将他收作面首,那又如何?”
殷惟郢颤颤应道:“臣、臣女不敢妄议太后…”
不动声色之间,周依棠也没有继续去谈安后与陈易之间的情,而是问道:
“你要杀他?”
安后反问道:
“本宫若真杀他,那又如何?难不成,剑甲要杀了本宫?”
话音还未落下,屋内便已剑意沛然,安后手中茶水震荡,涟漪似波浪连环。
安后垂下凤眸看茶水,目不斜视:
“能动本宫手中茶水,自然能杀本宫,只是本宫这一回过来,本就并无侍卫。”
“你早想过会死?”
“是因为本宫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