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来一入内,顿时又是一阵骚乱。
周春来虽然没有品级,却是沈玉兰的君舅,程路不得不站起来行礼,“周老爷子——”
秦少游也站起来,脸色无甚变化,“岳丈。”
周春来一一回礼后才望向周庭芳,“柔嘉县主的意思是当证人对品行也有要求?”
周庭芳笑,“我不是今日主审官,轮不到我来定论。”
程路连忙道:“证言是否采纳与证人没有关系,端看是不是真实有效的证言。”
“好。有程大人这句话就够了。”周春来转身回望人群之中,做一个请的手势,“德惠师父,您请——”
德惠师父?
周庭芳和屏风后的沈知皆是面色一沉。
此人,正是相国寺主持大弟子。
在京都内很有威望。
周庭芳知道,今日案子走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人群之中也炸开了锅。
“德惠师父,是相国寺的大师父吧?”
“相国寺主持和一众弟子深居简出,鲜少入世,今日竟然为了一件案子而下山来!就是不知这周老爷子如何说动大师父下山的?”
“什么一件案子?你忘了第一个苦主罗老汉了?他告的可是周家欺君之罪,那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周家若不自证,怕是全家都得抄家流放——”
果然很快,走进来一位身形清瘦高大秃头和尚,他身披象征“三如法色”的若青、若黑、若木兰三色袈裟,步伐轻盈,神色肃穆,仿佛一切尘嚣与他无关。
周春来对那大师父行礼,“德惠师父,因为我周家的家事,麻烦您走这一遭了。”
德惠师父却摆手,神色淡然冷漠,“不必。”
周春来冷冷一笑,撇向周庭芳。
却见那人神色淡淡,站在人群之中,处变不惊。
颇有两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从容。
周春来不由高看她一眼。
此女子,当真是了不得。
若说她没有目的就上京,周春来绝对不相信。
这是个棘手的对手。
不过,想要他周春来死的人很多,但最终又有几个能真正伤到他的皮毛?
管他什么世子、县主,谁敢挡他周春来的路,谁就要被他扒下一层皮来!
周春来面有倨傲之色,问向众人:“这位…想必大家都认识吧。”
程路也连忙双手合十行礼,“德惠大师父。您怎么也下山来了?”
那和尚回礼,“驸马和师父颇有私交,周老爷既说周家有难,我相国寺便不得不帮。”
程路面有尴尬,“师父,我们今日是朝堂审案,您是来做证人的。前头两位证人的证言都被驳了回去——”
“无妨。周老爷请贫僧来,是让贫僧实话实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有什么便说什么,贫僧能保证今日在府衙说的话全部真实,毫无作假。”
周春来笑道:“如此甚好。既有大师父作保,我周家清名可保。”
周庭芳也笑,“周老爷子到底要告我什么,不如给我个痛快。我还急着回去吃午饭。”
两人视线交锋。
皆是笑意盈盈。
旁人看起来,必定认为这两人关系极为亲密。
“县主莫急。既然县主不给我留一条活路,我也不能束手就擒。”
“周老爷子这话说得奇怪。您派下人将我爹娘、前婆母、这老道不远数百里路接到京都来,又特意选这么个日子告我不忠不孝,到头来反来指责我不给周老爷子留活路。您这话…我实在是不明白。”
周春来却转身对众人说道:“诸位,先前柔嘉县主说我周家诬告她,并用强权胁迫,让那苗氏和那老道都不敢发声。幸而有相国寺的师父赶来相助,我且问诸位一句,苗氏和那老道的证言做不得数,那大师父所言…可让人信服?”
“相国寺的师父…德高望重…自然是信得过的。”
“没错。这回终于有审案的样子。相国寺的师父绝对不可能说谎,更不可能栽赃陷害。”
周庭芳眉梢微挑。
唇角轻扯。
心中却略有不安。
她隐隐约约猜到周春来的底牌,脑子迅速转动起来。
心中却也忍不住感慨:她这位父亲,还真是心有城府。
若非生不逢时,怕是她的好爹也能科举做官,改变周家门庭。
可惜,心术不正,害人害己。
“那好。我就在这大堂之上,询问大师父几个问题,大师父尽管如实回答便是。”
“周施主请问。”
“去年腊月年底,太后娘娘去相国寺为德安长公主祈福,相国寺是否被搜寻一空,出入皆有重兵把守,寺内所有可疑人员全都被劝下山去,即使是寺庙内的师父们,进出都要查验腰牌?”
德惠师父微微一楞,随后点头:“太后娘娘凤体千金,寺内寺外自然要严格把守。”
“那请问——”
周春来忽而转向周庭芳。
“一个到相国寺不过几日的寡妇娘子,无根无萍,为何能在太后礼佛期间停留在相国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