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没吭声。关中的新政主要推动者就是他,实行得如何,他心里最清楚。工坊是建了,技术水平一直不如南阳。尊重女子的风气也有一些,可是比起孙策来相去甚远,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都是客气的。
“天子西征,号称大捷,可是这大捷背后究竟有多少战绩,与吴侯相比如何,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没有南阳军械,天子敢越陇山一步吗?”
“南阳军械虽好,但天子西征大捷却并非全是军械之功……”
蒋干无声地笑了,神情戏谑。“你当初向我讨金丝锦甲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荀彧面红耳赤,神情窘迫。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清楚,他之所以最后同意天子西征,刘晔之所以敢在鲜卑犯境的时候力谏迎战,最后又能战而胜之,南阳军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孙策送的金丝锦甲,用杨彪那三亿钱装备的羽林骑,以及马腾、韩遂拥有的精骑,才是最大的倚仗。甚至在此之前,孙策一战而平定辽东、太史慈横扫东部鲜卑的辉煌战绩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正是孙策和太史慈的战绩让他们意识到了新式装备的巨大优势,刘晔才敢于正面迎战鲜卑人,取得西征大捷,而不是徒有其表。
他们一直在效仿孙策而已。
“你们一直在学,却又不肯承认,而且还入了歧途。”蒋干接着说道:“吴侯行王道,你们行霸道。吴侯读孟子,天子读荀子。吴侯善待读书人,你们对凉州人委曲求全。令君,杨文先自卖三亿钱,黄公琰宁愿被俘,赵邠卿滞溜不归,你不觉得这已经能说明问题了吗?他们难道都是无知之辈,分不清好坏?那朝廷派他们出使,是不是太失策了?”
荀彧面色苍白,无言以对。
“户口之众,钱粮之多,器甲之精,将士之勇,民心向背,你们哪一项能和吴侯比?你们倚仗的不就是关中的地势么?可是你别忘了,高祖破暴秦,光武帝破新莽,都是由东而西,崤山虽高,函谷虽险,能挡几时?吴侯欲取天下如覆掌,之所以愿意入朝执政,不过是想少流一些血,为汉家留一些血食。他想问鼎天下,的确关乎一姓之荣,但你若以为只是如此,那你就看错了。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说的正是令君之流。”
蒋干敲敲车窗,让车夫停了下,欠身拉开车门,逼视着荀彧。荀彧血往上涌,白晳的面皮涨得通红。
“蒋子翼,你这是何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请转告陛下,这是最后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吴侯兵临城下的时候,你们再后悔可就迟了。”
“你这是威胁朝廷吗?”荀彧怒急攻心,厉声喝道。
“你说是,那就是了。”蒋干耸耸肩,神情淡然。
荀彧气急无语,起身下车,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向自己的马车走去。他的马车也停下了,董青从车里走了出来,错身而过时向荀彧施了一礼,荀彧正在气头上,也没空理他,像头怒虎一样冲进车里,“呯”的一声关上了车门。董青碰了一鼻子灰,莫名其妙,回到蒋干的马车上,正待要问,蒋干敲了敲车壁,马车重新起动,掉了个方向,扬长而去。
荀彧坐在车中,气得浑身发抖,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唐夫人不解其意,又不好问,只得坐在他身边,轻抚他的背,柔声劝解。过了好一会儿,荀彧才慢慢平静下来,他靠在车壁上,双目无神,脸色也有些灰败,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回城。”
“不去博望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