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很上道,立刻笑着道:“太太说的是,我早就想着这个了,我已吩咐了好好拾掇庄子,回头待大姐姐身子利落了,我就请大姐姐去温泉庄子里歇两天;还有老太太和太太,咱们一道去。可惜五姐姐怀着身孕,不好泡温泉的。”
王氏见明兰温顺听话,心里很舒坦,又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咱家在京里就那么几个亲戚,你就是嫁人了,也不能忘了康姨妈,也让她们沾沾你的光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盛老太太重重的把茶碗顿在床几上,面如寒霜:“嫁出去的闺女,是人家家的人了。华兰身子不好,须得调理,那也就算了,娘家的七姑八姨一窝蜂的往顾家庄子上跑,算怎么回事?投靠呢,还是打秋风?盛家还要脸面不要了?!"
盛肱素来爱惜羽毛名声,刚才听着王氏说那话还不觉着什么,这会儿却是一脸不悦。
王氏的脸色难看极了,低声嘟囔着:“不就丁点大事嘛,明丫头如今风光了,还不兴帮扶着些娘家呀”
老太太短短冷笑了几声,盯着王氏,慢慢道:“成亲这才多少日子,往华儿处,往你和柏哥儿媳妇处,还有如丫头那儿,她前前后后都送了多少厚礼了!那些貂皮雪参,吃穿戴用,我忍着不说,你便当是路旁捡的,恨不能多要些才好?”
当着小辈受数落,王氏羞愤之极,她听出老太太的怒意,不敢再回嘴,明兰恭敬的站起来,端正的立在一旁,她一点也不想说话,盛家人也还罢了;至于康姨妈嘛,她只希望能少见她几次,见一回被训斥一回,她又不是M,被打了左脸还凑右脸。
厅内静谧一片,老太太缓缓扫了遍盛耘夫妇,似有深意的说了一句:“便如今日枫哥儿了,若真是好亲事,我便是拖着老骨头也会去张罗!可顾家?池子深,水浑得厉害,这亲事当初可不是我中意来的。”
这句话说的王氏脑门冒汗,盛肱嘴里发苦。
老太太看了眼明兰,低头站在一旁,只见她尖尖的下颌,心头一阵冒火,提高了嗓子道:“明丫儿是个懒散自在的,合该找个本分的寻常人家;那顾家却是个事堆儿,明丫儿才多大,小孩子家家的刚成亲,又没个贴心的长辈看顾,处处不知底细,提着嗓子眼过日子,不知哪天就出了差错,她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这脚跟都还没站稳,就有人惦记着‘沾光’了?”
王氏面皮发烧,盛钛狠狠刺了她一眼,不是自己闺女,就不心疼了?幸亏长枫的婚事是他亲自去张罗的,不然,还不知成什么样呢。
明兰眼眶发热,努力不让眼泪冒出来,她知道这是老太太在给她立门槛,免得王氏一天到晚来替这个那个提要求。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把水分挤出眼角,抬头走到老太太身旁,巧笑着:“老太太心疼我,怕我把婆家搬空了给娘家,回头叫人给撵回来!”
老太太忍不住嘴角一弯,明兰挽着她的胳膊,甜蜜蜜的哄着:“不过是几池子温泉,别人就罢了,咱们自家人定然是要去的!到时候我给老太太和太太搓背捏肩,我的手艺,老太太最清楚了,到时候别舒服的爬不出池子咯。”
老太太被她摇的发晃,用力拧了她一把,含笑瞪了她一眼,明兰转头对盛肱,表情认真,口吻严肃:“女儿虽有心尽孝,然男女有别。爹爹还是指望哥哥和姑爷们的本事罢,不过我先提醒您一句,您那六姑爷是使三百石强弓大箭的,双臂皆可控弦,您可悠着点儿。”
盛肱愁容尽去,一个没绷住,失笑出来,指着明兰连连摇头:“你这丫头!”
老太太终于乐了,反手搂住小孙女,抱在怀里狠狠拍了几下:“就知道贫嘴!”
笑闹了一阵子,盛肱和王氏双双告退,厅堂里只剩下祖孙二人,老太太慢慢敛去笑容,立刻下了罗汉床,直拉着明兰往里屋去了。
“说吧,顾府出什么事了?”老太太神色肃穆的盯着明兰,“你是我带大的,肚里有几根肠子我还不清楚,少废话,说!”
明兰知道瞒不过去,索性直说了,从头到尾,足足说了两盏茶功夫才算完。
“所以你想回来躲两天?”老太太的声音直往上扬,目光好像在看一颗榆木脑袋。
明兰面有赧色,支支吾吾的:“…
就是想想,我也知道,这样不妥的。”
“算你还不傻!”盛老太太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明兰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耷拉下耳朵。
老太太拉过明兰,缓缓道:“你说老实话,你可是觉着你夫婿这事做的过了?你心里不同意,所以不想在那儿待着,对不对?”
明兰眸子清澈,直直的看向老人的双眼,过了良久,她才摇摇头,低声道:“不,其实,我觉着他做的没错。”
老太太眸子闪了一下,明兰把头靠在祖母的肩上,一字一句道:“那些人,虽然哭天抹泪的喊可怜,但我知道,他们远没有到末路。廷烨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其实清楚的很,无非是‘公道’二字,可他们偏偏只字不提。”
“廷烨并未要逼死他们,他们无非舍不得荣华富贵罢了。既想仗着廷烨的势,继续安享尊荣,又不愿真心悔过当年和这些年对白夫人和廷烨的亏待,他们哭着,嚎丧着,耍着无赖,就是想逼迫着廷烨心一软,手一松,就把他们抬过去了。"
明兰微微出神,“我想躲出来,只是,只是…
…”嫌烦,不愿冲锋陷阵的去作战。
老太太慈爱的抚着她的头发,苍老的声音像太阳下棉絮一样柔软温暖:“你是个聪明的,很多话不用我说,你心里都明白,回去后,好好过日子罢。”
明兰扬起明媚的面庞,搂着老太太的脖子,重重的应了一声:“嗯。”
这日她在盛府饱饱的吃了一顿,狠狠睡了一下午,斗志昂扬的回了澄园。
端正态度后,明兰心情愉快许多,万般体贴的服侍顾廷烨更衣梳洗,晚饭照旧摆在凉爽的庭院里,屏退四周丫鬟,只留夫妻二人浅酌一杯。
“我还当你留在那儿了?”他嘴角含笑,几分微醺。
明兰摇头晃脑:“祖母说了,我和你是一根绳上拴的蚂蚱,便是你要杀人放火,那我就帮着毁尸灭迹。”
顾廷烨俊眉微挑,举杯往前一送,朗声笑道:“老人家高见!”
一仰而尽,放下酒杯,顾廷烨心头一片畅快,又道:“还有你三哥的这门亲事,颇是不错。柳铭此人,貌似耿倔,不识时务,直则外方内圆,这些年京畿风云,大理寺革撤杀头了多少,他能平安至今,算是个人物。”
明兰倒不奇怪,所谓物以类聚,为什么盛鞑在工部待了没两天,就和当时的工部尚书卢老大人相见恨晚,本质上,他们就是同一类人。
本来卢老大人已经打算在工部尚书的任上告老了,谁知碰上了变乱的机缘,这才顺势入了内阁,而如无意外,盛肱打算以卢老大人为学习榜样了。
和盛肱能交好这么多年,明兰估计柳铭大人COS海瑞也有限。
“亲事不错,你怎么这般模样?”顾廷烨瞧明兰似有几分感慨,“莫非你三哥不愿?”
明兰:“怎会不愿呢?这位柳三姑娘可是品貌皆酷肖乃父。”
顾廷烨听出些味道了,看了明兰一会儿:“品,貌,皆似?”他脑海迅速浮现了一张并不很美妙的面孔。
“酷似。”
不是说柳三姑娘丑的惊天动地,而是.
咳咳,明兰每回看见她,就会想起高中那位严肃的训导主任,戴着假发,插着珠钗的尊荣。
顾廷烨眼神亮了亮,问:“你三哥可知道?”
“自然知道。”
两家女眷常往来,就算长枫不记得柳姑娘小时候的模样了,如兰难得见到一个和她外貌如此悬殊的闺秀,每回去柳家做客回来,都恨不能用高音喇叭来直播。
明兰眼神忧郁,“所以我三哥高兴的连饭也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