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国丧辍朝,国政不误,皇位上的人不可因孝而弃百姓,姜泰于是就有了十足的借口,他只需要去赏恩殿打个过场,接下来,日常照旧。
可三日哭祭礼,姜泰处办政务也只能在赏恩殿后的尚敬殿,此处当然也会白幡高张,瀛姝等一路入内时,看见不少身着丧服的臣公从两翼行廊鱼贯而出,大殿之外候立的宫人、宦官也都是一片白衣,入殿,两侧的锦屏也尽换成了素纱屏幛,姜泰高据宝座,倒无心扮演一个悲痛欲绝的孝子,神态当然不至显露春风得意,端凝肃穆的架势,不虚伪矫情,仪态上是让人挑不出纰漏的。
殿堂空阔,又因没有闲人,越发显得寂静。
一张坐枰上,唯有冉孤朱在座。
瀛姝知道姜泰为何需要冉孤朱在座,而姜漠想要夺回王位的计划,仅有姜高帆这个不掌兵权的大尚臣配合当然不足成事,从冉孤朱的现在的神情,瀛姝也辨不出姜高帆是否已经同这位姜漠背后坚定的支撑者达成了合议,她的目光只匆匆往冉孤朱的脸上扫过,就站在了神元殿君身后,听殿君代表大豫的使团向姜泰上表了“致哀”之辞。
必需的一番仪礼过场之后,当然该由姜泰导入正题。
“先尊驾崩,据太妃所言,先尊弥留之际尚还记挂着镇原王,镇原王如今尚远在建康,赶不及哭祭仪典已为憾事,不过梓宫入陵尚需时日,朕以为,无论如何都得迎回镇原王恭送先尊的梓宫归陵。可当初镇原王为表我朝议和的诚意,自请暂留建康为质,按两国的协商,得待我朝送归贵邦使臣之后,镇原王方可返朝,只是如今事发突然,因此朕才召诸位使臣商议。”
华夏乃礼仪之邦,自来就重视丧葬仪式,当然不至于明知姜雄鹰这君父过世,还强扣着姜漠这孝子不让回国奔丧送葬的道理。
司空月狐现不在场,然而由他布局的计划却按部就班在进行当中。
是司空木蛟先表明态度:“发生这样的憾事,我朝君上当然能够体谅贵邦暂且中止和议实乃情非得已,陛下也不需为难,外臣这就上书,也不必再待我朝君上的令旨,外臣等只要顺利经武关抵达襄阳,襄阳守也必亲自护送镇原王出城。”
瀛姝等当初使北汉,之所以不走更加便捷的武关,是因为担心途中遇到北赵军队的拦截,可现在北汉和大豫两国的和议并未达成,使臣们经由武关至襄阳,北赵就大无拦截的必要了。
“右副使误会了,朕并无意中止和议,国丧之后,祭祀神宗帝陵的典仪仍会举行,朕的想法是,可先送两位副使及使团令归豫……”
“我等归豫,只留神元殿君在贵邦是大大不妥的。”司空木蛟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两国议和之策就算要进行,待贵邦国丧仪典毕后,择定了大祭式的吉期,殿君可再使贵邦。”
“我朝虽行国丧,但国丧期间不耽政事,如两国之前议定的裁撤无眉仓诸事,就不能因为经逢国丧便耽搁停滞,如果东豫的使臣尽都回国,只怕我大汉的百姓,就又会认为两国和议之事已经崩毁,过去的种种努力都要付之东流了。”
姜泰不惜杀掉姜雄鹰,先调姜漠这根心头刺回国,为的就是要名正言顺强留神元殿君下来,自然不会因为司空木蛟的两句话就半途而废,他不由看向了瀛姝……
左副使今天安静得太异常了,怎么是东豫的三皇子出来打先锋了?
司空月狐的计划是让瀛姝拉仇恨,但拉的是姚氏母女两的仇恨,可不是要拉姜泰的仇恨。
瀛姝满面肃色,却一言不发。
“就算必留一人下来,那么外臣可以留在北汉,继续促成和议诸事。”司空木蛟的态度也坚定不移。
姜泰的太阳穴微微涨起。
“右副使难道还在质疑朕提出议和是居心叵测,意图加害神元殿君不成?!”
“外臣并无此意,不过殿君身份尊贵,在我国甚至位在皇子亲王之上,且殿君又为女子,我朝君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独留殿君一人身在异国。”
姜泰稳了稳神,强自摁捺下心头的浮躁。
这个时候他需要冉朱孤表态,但冉朱孤并没有配合。
“我朝提出和议邦交的首要条件,便是相请神元殿君使汉,主持祭祀神宗帝陵的大祭式,而裁撤无眉仓,赦归无眉奴,也乃神元殿君最先提出的谏策,且现在无眉奴之事,进行颇多阻碍,朕已经听禀,连右副使都险些为无眉奴刺杀,而笼络无眉奴者,正是他国的谍间。
右副使虽贵为东豫的皇子,可并不足以让我朝的臣民信服,唯有神元殿君愿意留在我朝,佐助我朝进行大祭式,祈求神宗帝族降福,庇佑汉、豫两国百姓,方才得以挫毁那些意图离间汉豫建交的敌国的阴谋!”
司空木蛟现在完全明白了,瀛姝昨日为何要在使驿,当众逼审客曹令。
他高高挑起了眉头:“外臣的确遭受了刺杀,但笼络刺客的却并非什么他国敌间,而是贵邦的客曹令!外臣等尚且不及将此案上禀陛下,讨要公道,贵邦便遇国丧大憾,陛下现可明白了,为何外臣坚持要让殿君先行归朝?!”
客曹令并没有把变故上禀姜泰,他以为,使驿的驿官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件事还不至于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