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会变的。”南次移开了眼睛:“年少无知的我,想要过多的自由,总以为山水林泉间才能身感真正的逸趣,我早已经改变了意向。生于司空皇族非我之幸,我之大幸是生为父皇的子嗣,大大幸是父皇得临沂公的扶助,得以延续大豫的国祚。
其实我知道,司空北辰,司空月乌,我前头的四个兄长,他们其实远不比我活得自在惬意,我那十七载无忧无患的时光,是父皇的恩赐,那时的我根本没意识到父皇的艰辛,从未想过要为父皇分忧解难。
如今,我明知前生的轨迹,我不能再眼看着父皇再度陷于祸劫。我的心里,种植下了仇恨,司空北辰于我而言先有杀母之仇,我也无法原谅他对我的迫害。
瀛姝,如今你未重生,不知道司空北辰有多阴险,我也会除掉他,我不能再眼睁睁看他加害我舅父以及周景和这样的忠良干将,逍遥世外不再是我的愿想,我留在朝堂,不是因为你的缘故,重生后的我,其实从没有想过要离开。”
她知道。
但不代表着不遗憾。
或许是因为生离死别时,她亲眼目睹了南次所受的苦难,她无法接受曾经那个丰朗神俊的少年如此悲惨的离世,她希望南次远离这方残忍的权场,永远不要意识到生而应当的责任,更任性更不羁,甚至可以凉薄自私,可上天注定,南次也重生了。
他再回不去年少恣意的岁月。
“我不会有负担。”瀛姝仰着脸,看月色底清风里摇摇晃晃的花影:“你重生了,就肯定不会容我孤军作战,我其实也从来没有把握以一己之力护住这么多人平安,南次,我们要掀翻这方残忍的权场,我们伫立朝堂,也能享获林泉之趣,你看,三殿下不也改转了心性么?从前我们哪里会相信角宿君竟然也会顾念手足之情、袍泽之义呢?
你说得没错,人是会变的,我曾经想起你就难过,我会自责,甚至怨恨自己竟然没有早些意识到是司空北辰对你下的毒手,可我们都重生了,我特别庆幸回到一切祸难发生之前,你没有受到那些迫害,没有身中剧毒,于是我就原谅自己了,我不会再自责,我很高兴你愿意留下来,跟我一起前行。”
清风明月夜,私语一双人。
但矮墙相隔处,却有一人形只影单。
司空月狐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三兄的反复“盘问”,躲进花苑来透气,他半倚着一张石几闭目养神,却听见了一阵轻微的步伐声,由远而近,停顿片刻,继续往这边来,睁眼,见神元殿君手提着一盏风灯。
于是起身。
“殿下若要赏月,往里走走,更加开阔。”殿君看着灯影提议。
“五弟在里头。”司空月狐举揖一礼:“不打扰殿君了。”
殿君眼看着转身离开的人,移步到石几边,往漏花窗看过去,里一重的院落,花荫卧石,是一双人影,手里的风灯就往下坠。
难怪远远看他,就透着孤单疲惫,应是也从这扇窗里看见了那一双人影,可若不是不听他说五皇子在墙内,她是认不出模糊的人影谁是谁,他是真的认出了五皇子,还是认出了另一个人,于是就猜到了墙内的一双是谁和谁。
殿君没有赏月的情致,她记得流落山间时,夜里睡不着,似乎都怨月色太过明亮,夜里无眠,就会胡思乱想,也不知何时就坠入了噩梦,被夷族的追兵逼到了悬崖边,她没有别的路了,惨遭凌辱,或者坠入深渊。
明月从来难以给予她安慰。
她似乎是真不能,也真不该再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其实懦弱如她,已经享获了太多的幸运,她不该妒嫉原本就比她强大百倍的人,就像一只萤火虫,不该对明月心生妒恨。
殿君犹豫着,次日清晨,她还是对瀛姝说出了她的提议:“其实,阿姝可以先回朝。”
说这话时,殿君异常的心虚,垂着眼睑,目光仍然无处安放:“心宿君现在乔装成为亲卫,有他扶持,我马虎能够应付,阿姝不必在留下来涉险……”
“很多事,心宿君不能直接出面应对,殿君身边并非非我不可,我留下来,是以防万一。若有万一,两国之间势必决一死战,殿君的安危关系到社稷兴衰,绝对不能发生任何闪失。”
殿君长长叹了声气。
“殿君挑衅姚太后,纵然也可以激怒她,但姚太后必然不至于无视姜泰统一天下的野心,加害殿君,而我,在姚太后看来其实就是一介女官,跟宫女无异,我的生死,不足以导致两国开战,有损姜泰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