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是耳目,但有了机会接触我们,难道也不可能被收买成为耳目?”南次道:“无眉奴连活下去都是奢求,尤其是像安余,她是在无眉仓长大,三兄莫不是还指望她能够判断利害,明白我们真的能保她余生安宁?
这里可是北汉,我们连自身都难保,安余不会有荣华富贵的野心,她是好不容易才在无眉仓里活下来的人,对她来说,活下去才最重要。”
三皇子紧紧蹙起了眉头。
还从来没有遭遇过背刺的人,就是这么盲信不会遭遇恩将仇报。
“瀛姝前些年刚接手管理墅庄私产的时候,从不会轻信墅庄原有的管事和账房,这些人,忠事于王侍郎和陆女君,多少年来,确然不敢贪瞒主家的财物,欺压佃户、庄奴,可换成了瀛姝掌事,他们就心存侥幸了,无非是欺瀛姝年幼,觉得有
空子可钻,瀛姝突巡墅庄查账,果然查出不少亏空,另有不少佃户主动检举管事的罪行,三兄猜一猜,瀛姝是怎么处置的?”
“必然是趁机培养自己的亲信。”
南次笑了一声:“瀛姝又不必争家财,培养自己的亲信干什么?她目的是立威,争得人心向服,相比起那些欺她年幼的管事,她更不会轻信投机检举的人真有能力管理好墅庄,不过嘛,固然将管事们留任,却也给予了举告者正当竞争的机会,瀛姝跟我说过,王侍郎和陆女君掌管墅庄人事时,佃客、庄奴从未遭受过管事的欺压,他们和管事们其实并没结下仇恨。
当她接手墅庄后,虽然说有的管事开始了胡作非为,可多数佃客、庄奴仍记着过去的情份,日子尚过得去,只不过略有损失,不愿意和管事翻脸。
那么出面检举的人,分两种情况,一种的确忠事于主家,另一种就是企图投机取巧,但就算是动机不纯,并非罪大恶极,因为人性本来就极其复杂,至少向主家检举的行为,十分正当,因此不应给予惩处,不过也得让他们明白,检举之后,未必就能够将对方取而代之。”
三皇子越发闹不清,南次为何又借左副使的处事原则给他上这一节大课。
“三兄,安余和张崇准身份特殊,咱们既然将他们解救出无眉仓,就没有将他们留在北汉的道理,可他们二人,当归大豫之后,
如何安置,才是一个难题啊,至少应当先摸清他们的性情,今日三兄没听见,张崇准已经在暗示我,安余其实会听说汉话。”
“什么?!”
“无眉仓的无眉奴,是有很多人不会听说汉话,可安余有幸一直跟着祖父长大,身边还有张崇准这样本就会听说汉话的旧邻。”
“这样说,这两人都不可信?”
“我刚才为会举例瀛姝如何处理墅庄的人事?张崇准对安余是真的饱含同情,他意识到安余可能已经被利用成为耳目,但他不忍心眼睁睁看安余陷入绝境,其实耳目的作用十分有限,只要三兄防范得当,大可不必处死安余,至多不过……三兄带她归去大豫后,放在庄子里做个庄奴婢,她对他人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也不必干苦力,就能保证衣食无忧。”
三皇子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于是也明白了南次真正想说的话。
“我们自满十岁,就有了自己的府邸,可我们还真没如何操心过府邸的人事,我们更没有真正经遇宫廷争斗,左副使的经验比我们丰富许多。”
没有真正经遇宫廷争斗的是三兄,我反正是尝到了莫名其妙冤入囹圄的苦果,我甚至被虐害的时刻,都还在自我怀疑,不敢相信真是我那看上去宽仁温良的太子兄一手主导,使我身陷生不如死的境地。
“五弟,我不是不信任左副使,我其实是不服输。”三皇子颇苦的恼撑着额头:
“我之前认为全天下的女子,大抵也只有我的母妃有在权场一争的实力,因为母妃的身后,有长平郑整个家族为后盾,我其实也知道,江东贺的贺九娘被贺氏一族鼓吹为早慧多谋,我不知道贺九娘的本事,但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
贺遨的脑子就那样,被他看重的孙女,至多就是贺夫人这样的资质,我从来都不相信,女子不靠家族,具备在权场一争的实力。”
“我不敢保证能够顺利解决现在我们遭遇的困境,我想和五弟商量的是,这个时候,我们或许应该想办法送书回朝,谏言父皇调动禁军,进逼汉中,给予北汉更加实际的威慑。”
“三兄现在改变主意了?”
“不能说改变主意,我其实一直犹豫不决,我害怕。”三皇子重重搔了几下脖子,很烦躁的把衣领都扯松了些:“我甚至拿不准,我朝是否具有和北汉一战的实力,我更拿不准,如果我们和北汉开战,北赵等国围攻襄阳,襄阳能否守住,我有时候甚至产生了犹疑,我有一个非常阴暗的想法,如果我们将计就计,让殿君的身份被北汉公然否决,是不是对大豫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南次依然还是不大适应倾听他三皇兄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瀛姝不可能赞同这么阴暗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