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已经不是司空北辰能够煽动的人了,可没有周景执掌襄阳兵权,却无法排除周游在周昌的唆使下,以权争为重的隐患。
瀛姝一行只是在襄阳城中略作耽搁。
当舰船又在向西行驶时,从舱厅半开的窗户看出去,能见周昌挥舞着手臂作别,南次是向东而坐,甚至能看见周昌久久伫立在渡口,他微笑:“一文钱没花却吃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是托了三兄的福。”
“怎见得一定是我带来的好处?”三皇子挑着眉:“我跟周将军的交情,还不如五弟呢,秋狩礼时,五弟和周将军才是一组。”
“我以为,周郎将和周将军品性悬异,必不是因为我和周将军的交情,今日才这般殷情款待。”
三皇子沉思了沉思。
邓陵周虽然不比得陈郡谢、江东贺这样的大族权阀,但因为镇守着襄阳如此重要的城池,统领的兵力其实多于益州部,可以说邓陵公完全不惧谢晋、贺执等的弹压,按理来说根本没必要示好皇族以及权阀,除非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的神情就非常凝重了:“襄阳不失容有失,可如果邓陵公怀有不臣之心……”
瀛姝没打算加入讨论,她喝着映丹刚煮好的一盏新茶,看着窗外,还能瞻见襄阳城的巍巍城墙。
“邓陵公今日送来药材做为程仪,而不是金银之物,倒不能说是在献殷勤,只不过刚才我们在食肆时,周郎将分明有意打听三兄的喜好,多说奉承之辞……周将军可从没有这样的姿态。”南次说。
三皇子过去听惯了奉承话,刚才没有特别留意,不由拿手撑着额头:“远小人近君子,看来确有必要的。”
他忽然想起来,刚才在渡口登船的时候,瀛姝分明已经答应了周昌的邀请,说返京时,理当拜会邓陵公,难不成连她都没有觉察周昌的居心?三皇子心里有疑问,直接就问出来:“王副使为何答应周郎将?”
瀛姝虽然没打算加入讨论,但还是在听讨论的,当然不会不搭理三皇子:“我本来就想过回京途中在襄阳城中盘桓两日,如果不去拜会邓陵公,就太无礼了。襄阳城易守难攻,这话我听得多了,不曾身临其境,总归难以理解,出使途中不能耽搁在襄阳羁留,回京时机会难得,当然得见识一番。”
三皇子:……
好吧,他没想过要见识,而且他也确实不明白襄阳为何就易守难攻了。
终于抵达汉中的时候,已近端午。
在这里就必须弃船行陆路了,因为已经抵达北汉境内,接下来的行程就要听从北汉官员的安排了,姜泰派遣了太尉姜白基来汉中迎接,因为大豫的使臣有女子,故而姜白基的妻子也被授予了使命,她提出在汉中过了端午节,才启程往大京。
现在的北汉,把长安称为大京。
姜白基是姜泰的叔父,而姜白基的妻子高氏,出身匈奴部,她的家族现为北赵的贵族。
高氏深目高鼻,褐肤乌眸,身材健壮,言谈爽朗,总劝着殿君和瀛姝要多吃些肉,看着她们纤细的手腕就直皱毛头,她说就连她的小女儿,才满了十三,比瀛姝还小几岁,手腕都要粗壮许多。
“女君也过端午节么?”瀛姝问。
高氏挑高了眉毛笑道:“我是在洛阳长大的,知道端午的习俗,竞龙舟,食角黍,挂艾草,佩五色丝,这些习俗我朝且延续着呢,我们虽然追奉的是长生天,是金乌神,但既入九州,必然也会礼敬九州之神。”
中原的节庆,在异族看来是礼敬神佛,不过这说法也未必不对,正如端午节时要驱邪祭祀,君臣民众祈求的也是天佑神庇。
殿君和瀛姝在端午日,还由高氏陪着在汉中城里逛了逛。
节日的气氛并不浓厚,的确有佩着五色丝的行人,看穿着,应当都是夷族,自然也有贵庶的区别,贵族的衣料是绫罗绸缎,平民的衣料是粗布麻葛,不过形制多采用翻领窄袖,男子鲜少穿着下裳的,多着袴褶,女子不着长裙,裙摆和鞋子间露出下小截足衣来。
真正穿着裋褐的,都是仆从,脖子低低的弯下去,让人看不清眉眼,他们当然不会佩五色丝,他们甚至赤着脚,走在街道上,走在阳光下,有如行尸走肉的一个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