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皇帝陛下召行特殊朝会。
大豫的朝会分朔望大朝和常朝,特殊朝会就是在朔日、望日之外举行的大朝,一般是为了宣告重大事项,这日的特殊朝会,其实文武百官心里都清楚,必定是要宣告应北汉的建交条件,派遣神元殿君出使这件大事了。
王斓已经成为了非大朝不参与的“闲职官”,只不过满朝文武也都知道他虽然不会在朝议上发言,但私下依然经常受到皇帝的召见,往往在殿议、朝议之前,就已经出谋划策,但凡皇帝宣布的政令,十项中有九项至少都垂询过王斓的看法,只不过政令究竟能否通过,到底还是要经过朝议和殿议。
太极殿前,卢远手执玉笏,往王斓身边一站。
谢晋从王斓的右手边,探头看了卢远一眼。
这三个人,其实都能称上朝堂重臣,就算王斓,他虽然成了闲职官,官衔还是不低的,否则也不能参与大朝了,可一定要论个位高权重的话,如今必须首推卢远,他可是中书监,事实上的丞相,军政大事他要不点头,理论上来说朝议、殿议就难有定论,没有定论,诏书就不能宣颁。
卢远可是朝会上的显眼包,他往哪里一站,哪里就成为文武百官关注的焦点。
谢晋有些不解卢远站过来的原因。
如果卢远仍然反对殿君使汉,今天这个大朝当然不会召行,至少还要经过殿议或者朝议,先把中书监给说服,谢晋其实已经听王斓说过了一些内情,知道神元殿君亲自借紫微宫与卢远见面,说服卢远不再反对建交,可这老头子今天臭着一张脸又是怎么回事?
“临沂公真是有一个好孙女!”
听这话,谢晋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太极殿,他们是在太极殿前吧?是在候朝吧?中书监这么一个端端正正的人,居然在候朝时扯这些闲话?临沂王氏有哪个女娘还能把堂堂中书监开罪了不成?
王斓也是满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接应。
“临沂公就别装糊涂了,若非你授意,中女史恐怕也难说服殿君甘愿以身犯险,中女史虽为女官,卢某不能谴责中女史干预朝政,更因王端止曾经奉令使汉,为顺平定蜀州逆乱建功,也促成了两国建交,卢某也不能谴责临沂公只图功利,虚伪狡诈,可卢某有一疑问,如果北汉提出的要求是让中女史和亲,临沂公也会以社稷为重,全然不顾自家孙女的安危么?”
谢晋忍不住笑了。
“范阳公,你啊,还是旧脾性。你明明知道建交之议不会有别的结果,你坚持了这些日子,不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对策么?我知道你并没有恶意,无非是自责,又何必迁怒于一个小辈呢?”
谢晋的话,却被此时才凑上前的郑备耳闻。
郑备觉得这真是一个天赐良机。
赶紧助拳:“陈郡公这话可就不对了,卢相公虽一时没有两全其美的对策,但并没有放弃确保维护神元殿君的主张,神元殿君可从来不曾过问政事,是谁把朝堂上的争议告诉殿君,又能是谁以大势大局为由,逼迫殿君答应涉险?
卢相公刚才的质问,在郑某看来,万万不是迁怒,且郑某也一直认为,两国建交虽然大益于社稷,理当全力促成,但神元殿君的安危,更应保全,建交的条件还可以谈判,中女史却迫不及待说服了殿君……应当也是担忧北汉会改变条议,退让一步,提出和亲之请,厄运会降临在她的头上。”
王斓蹙起了眉头。
卢远却又是一声冷哼:“长平公如果主张维护殿君,何以再多次殿议时不发一言?我们几个人,交道的日子不短了,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长平公还以为可以见效么?”
郑备落了个老大的没趣,袖子一甩,掉头就走。
卢远才又道:“陈郡公,无论如何,我们可都不能真眼看着殿君遇危却作壁上观,卢某承认,卢某并没有想到万全的应对之策,刚才那番话,也只是为了逼迫临沂公,今日朝会后,还请临沂公、陈郡公于寒舍一聚,我们得商讨一番,该怎么确保殿君平安归国。”
卢远虽然的确埋怨王斓不顾神元殿君的安危,但他知道王斓总不至于是为了不让中女史涉险,才力促殿君使汉,中女史说服殿君,也绝无可能是自作主张,说到底,还是因为圣意,可陛下的圣意,也势必会为王斓影响,卢远是真的一心要护殿君周全,他既然扭转不了殿君使汉的结果,却不能就此袖手旁观。
这回王斓答应得很干脆:“当然要确保殿君平安。”
卢远点了点头,才迈着端端正正的步伐回到自己的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