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抿着嘴笑,她知道祖母因为一些事情对阿娘有看法,虽然不至于时常刁难,可对阿娘的态度从来是冷淡的,阿爹为免阿娘承担责难,有空就去般若居,一是为了提防姚氏暗中使绊子挑拨离间,另则也是代替阿娘做那博好感的事,妇人家寻常谈论的,多为家里的人事,关于姚氏的言行,阿爹其实知道得更加详尽。
谁知这回瀛姝竟然料错。
“我从来没有埋怨过祖母。”陆氏先道一句,到底还是往王岛一直伸着的空盏里斟了茶汤:“我理解祖母的忧虑,我们这房没有子嗣承继,虽说有你,可你毕竟是女儿,要出嫁的,待你出嫁后,我和阿爹膝下空空,今后老了,有个病痛,身边没有子媳孙辈侍疾,连家事,自己无力操持了,也没有子媳打理。
其实过继子嗣的事,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无论是三郎还是五郎,都不合我们心意,可有二嫂从中作梗,我们又不能越过三郎、五郎从族中的子侄辈挑一个称心的人,这件事只能暂且拖延着,祖母心里焦急,我是能体谅的。
祖母对我有意见,我的劝言,她老人家是不肯听的,可我也不能眼看着二嫂利用祖母执拗的脾气,不断搬弄是非,搅扰得家宅不宁,于是便和大嫂商量着,般若居里的时媪,她是祖母身边的老仆了,她说的劝言,倒反而比我们两个儿媳管用,因此我们就说服了时媪,若察觉二嫂在打鬼主意,知会我和大嫂一声,我们商量出说辞来,托时媪代为劝解。”
陆氏之所以跟瀛姝说得这样详尽,其实也是在教诫瀛姝,日后出阁,如何和夫家的亲长相处——乔嫔虽不同于温氏,摆明心术不正,大抵谁的劝言都听不进去,可南次并非只有乔嫔这么一个亲长,平邑乔毕竟是南次的外家,乔氏一族,年长的族妇也算是瀛姝的亲长,总不能个个都是不近情理的,不能说亲长的想法见解和瀛姝不一样,瀛姝就先存怨气,公然顶撞亲长。
“你也知道,祖母对大郎的心结更深,从前倒是很疼爱大郎妇,却因大郎妇处处维护大郎,时常顶撞,祖母才觉失望伤心,大郎妇毕竟年轻,又是直率的性情,不是说这样的性情不好,可要是因此彻底失了亲长的欢心,硬要责难她,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大郎出使长安,二嫂她原本是不知情的,可蜀州乱局平定后,大抵是从四娘口中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就跟祖母说了,还说这件事,原本该是二郎的功劳,是被大郎抢了去,大郎这回立了功,宗孙的地位就更稳固了,今后二郎他们这些真正属于光明堂的嫡系子孙,就要彻底仰大郎的鼻息了。”
瀛姝轻哼一声:“四姐应当是从江东贺那条路子打听来的消息,亏姚……姚女君想得出来,竟然用这桩朝堂隐事,用来挑拨离间,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我们一族的宗孙有易,也轮不上三兄和五兄,姚女君怎么老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荒唐事。”
“祖母对宗孙这个心结啊,便连你祖父这多年来都难解开,听了二嫂这话,确实又被挑拨起了怒火,大郎如今还没有回建康呢,祖母的怨气就只能冲大郎妇发泄,不过这回大郎妇也听了我和你大伯母的规劝,没有顶撞,一声不响地受了责备。
时媪等祖母消了火,才劝她老人家,说这回大郎出使长安,是担当了大风险的,因为是密使,而且还导致北汉王出兵后,被自己的大儿子逼得退位,一个不慎,大郎便很可能被北汉王先处死,大郎平安的消息未传回前,大郎妇不知多担心,却一个字怨言都没有,要那时,你祖父真举荐了二郎一个兵卒都不带,只拿着陛下亲赐的符凭出使长安,祖母得知二郎有性命之危,还不知担心成什么样呢。
祖母这才撇过来,虽然始终还是解不开心结,却也自责错怪了大郎妇,又叫了大郎妇去好番安慰,大郎妇其实也是个聪明人,承认着前段时间是如何的忐忑不安,祖母越听越心疼,虽又数落大郎妇当初没听她的劝,非要嫁给大郎,但到底不再埋怨大郎妇了。”
“可祖母也没有责罚姚女君。”
听瀛姝始终不肯称姚氏为叔母,陆氏也并不勉强,只笑着戳了下瀛姝的脑门:“祖母从前,可没有少责备二嫂,但二嫂品性就是那样,扳不回来的了,还要怎么责罚呢?毕竟她是三郎、五郎的母亲,是我们家明媒正娶的子媳,还真能用口舌的七出之条责令你二叔父出妇不成?其实谁家没有几个好搬弄是非的女眷,说到底,是否造成家宅不和,看的还是家中主妇能不能明辨是非,祖母只要不再听二嫂那些闲话,二嫂便生不了什么事。”
上元假日的第一晚,瀛姝在无忧苑和父母闲话至夜深,到十四日这天,却有访客登门,这位访客惊动了王斓都亲自相迎,姚氏怨气大得很,一只脚才迈出般若居,怪话就从嘴巴里不断往外喷——
“什么神元殿君,大济灭国都多久了?亡国之族的女儿,竟比大豫的公主还要尊贵?!简直没有自知之明,还真敢受我们的大礼!都是王瀛姝惹出来的事,轩氏女一看就是冲她来的,什么东西,在宫里日日都能见,王瀛姝昨日才回来,轩氏女就赶在今日登门,闹得劳师动作,还不是为了显摆她的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