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南郑的民谣?南郑是何处?我不知晓啊,是阿娘教会我唱这小曲的。”子虚胳膊肘撑在食案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阿娘的缘故,眼睛里有了水光。
“南郑曾是梁州的治所,现属汉中,也许子虚的祖上其实生活在汉中,衣冠南渡才迁至益州吧。”中女仪说:“我也是益州籍,知道益州有不少民户都是从汉中逃迁过来的。”
“难怪女监这样关照子虚。”女仪似乎很是羡慕。
瀛姝对这个女仪印象深刻,她本姓良,入宫号得名子慧,已过二十五岁,求了放赦,这应该是她在建康宫里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良女仪因此特别感激瀛姝,前不久,私下还跟瀛姝说过心里话。
“女监别笑话我,我听说我家在上古时也是贵族呢,可我出生的时候家境已经败落了,那些话都是祖父念叨的,也不知真还是不真。不过父亲也告诉我,我的姑祖母曾经是洛阳宫的中女仪,我是应建康宫的第一届小选,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但我家人都在建康城,承蒙章大监照携,我其实知道家里的境况。
祖父、祖母均已过世,但父母还康在,我的兄长现任着小小的术吏,但养家糊口是不难的,兄长有个好友,同样是术吏,听说品性是可靠的,前两年,妻子病故了,他膝下还没有子女,我的兄长本就一直为我谋划,想争取让我求得放赦,但毕竟不是易事,那人也愿意等着契机。
没想到竟然不需谋划了,多立时就能求得放赦,家中连我未曾谋面的嫂嫂都是喜气洋洋的,就盼着我能回家,其实我当时也跟子施似的,对女监存有成见,其实是妒嫉心作祟罢了,因为我们这样的人,谋求的事,对于女监而言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瀛姝直到今晚才知道,良女仪不仅仅是羡慕她,其实也羡慕着子虚。
当然,都是曾经了。
映丹都被灌了两口酒,脸上透出红晕的时候,中女仪拉着瀛姝下了北楼:“有我们两个在场,她们多少还是有些放不开,需要照应着我们,难得今年能过个这样的除夕,再过上几个月而已,有几个人就要出宫了,虽然这也是好事,可只怕再见不易了,一同处了这些年,心里都是不舍的,今晚就让她们尽情致兴。”
这一走,不觉走去了值院外,身后是乾阳殿,今夜照旧灯辉煌,往前走不远,就是显阳殿,凤厥上挂着华容灯,那是唯有新岁才会燃亮的一组灯器,共四面灯屏,屏上不仅画着国色天香的牡丹,还有仙鸾展翅,灯器是转动的,光华流溢,牡丹随风而动,仙鸾留连飞翔,这悬于半空的华美,高高在上,应是希望让世人仰望称羡。
可其实,台城之外,没有谁真的会注意凤厥上的华容灯。
隔得太远了,从市井张望过来,再庞大的灯器,也如沧海一粟,反而会让人疑惑,为何凤厥如此孤高,为何在新岁时,非要被灯烛照得如此孤高。
此时,中女仪望着华容灯,站住了步伐。
“女监前些日子忙着查探何事,我略有耳闻。”
中女仪的声嗓还是温暖柔和的,哪怕紧跟着的是一声叹息:“今夜华容灯仍然还亮着,陛下应该不会继续追究了吧?如此也好,这宫廷,无论何时都需要粉饰太平,若真是连粉饰都无必要了,我们在这当中,乾阳殿和显阳殿,越发被挤迫得胆颤心惊了。”
“中女仪是有事向我打听?”
“你真是太警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