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这才注意天气是真的阴沉,风却变得小了,湿冷之意逼人,确实很有下雪的势态,这难道真是一场巧遇?
“因为我觉得会下雪,说不定还要再在驿站盘桓一日,一问才知驿站备的柴炭不足,才使了驿官去镇上采买,也多得我有相见之明,不然今晚我们可就要挨冻了。”
瀛姝笑着说:“殿下选这个日子出行,可真是会挑好日子。”
“彼此彼此。”
驿吏们很紧张,驿站设办以来,他们还没经历过同时接待过三个皇子,两个“钦差”这样的大规模,带有火壁取暖的驿舍真的只有两间,他们这间驿站之所以会设火壁,都是因为丹徒有个瑶华宫,因此得预备着会有贵胄前往瑶华宫时在此盘桓,可并没有派上过用场,今天真是中邪了。
驿舍已经久无人清理,瀛姝本来也想动手的,却被凌尚宫阻止了:“地面上倒也整洁,就是案架上积了些灰,女监就别耗力了,我刚才去看了下,偏厅里是备着火塘的,女监就先去那里待着,这里有我们拾掇就够了。”
瀛姝先没往偏厅去,她骑着马,跟南次去左近看了看情况。
再往前两里,就能见到镇集和村落,镇子外头设着谯楼,驻着丁兵防范匪盗,冬日的田原四野寂寞,村镇上偶见炊烟,天色未黑,谯楼也没有亮起油灯,暮色竟越发显得冷沉了。
“你为何要去瑶华宫?”南次这才得了时机问出疑惑。
暮色里,瀛姝望着远远的炊烟。
“吕安是司空北辰的心腹。”
“我知道,但你大可不必为此去一趟瑶华宫。”
“我去瑶华宫,是为了不留疏漏。”瀛姝说:“我没有去过瑶华宫,前生也并没有注重宫女之事,高高在上的人,很容易忽视他人的疾苦,南次,我之前一直认为依附贵族的仆役要比平民百姓更易获得温饱安定,像我的家族,哪怕有二世母这样刻薄的主妇,可绝大多数的仆役至少不会忧愁饱暖,不像我们现在目睹的世境。”
她指着前方,那座寂寞的镇集:“看看有多少茅屋,这样的季候,不得片瓦覆顶,一场雪下来,茅屋之下的居民怎么御寒?我现在居住的处所也没有火壁,但不愁御寒,丹映住在宫女的处所,她们至少也有纸被覆体,过去的我因此无法体谅宫人的疾苦,我忽略了,除了饱暖之外,他们会有更多的需求。
人本来就是如此,生活境遇越好,需求也会提升,我们不能因为宫人满足了饱暖的基础生存条件,就无视他们还需要另一些基础生存条件,比如男欢女爱,谁说这只是贵族的需求?宦官、宫女,自来结为对食夫妇互相帮衬者甚多,明里暗中,他们其实需要的就是普通人都需要的慰籍。
无法理解宫人的痛苦,就无法理解他们的欲望,就无法真正杜绝宫人甘为刀匕的患祸,内廷的风纪已经开始整肃,我觉得不能遗忘瑶华宫这样的犄角,我要去看看,我从没有去过的另一座宫廷,没有诸多上殿在,宫人们的生活是否真能简易些。”
瀛姝没有把她的想法全部告诉南次。
她这回想要行险,从吕安身上打开缺口,她的一切动作都必须更隐蔽,因为存在失败的可能,既然要冒风险,她就务必不能拉着南次一同涉险,因此她得隐瞒一些事。
回到驿站时,瀛姝发现小厅里,围着火塘,角木蛟和心月狐已经喝上了酒。
出去采买的驿官也回来了,亲自在旁服侍,那是个清瘦肤黑的中年男子,该已经过了不惑之岁,虽然职位是驿官,但其实也是吏员,还没有达到官员的品级,也永无可能达到,他此时显得异常焦灼,如临大敌一般,整个人差不多要委顿在地。
“果然下雪了。”司空月狐瞥了瀛姝一眼。
青色的锦衣上,沾染了雪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