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据现今的局势,议郎其实算不什么要职。
瀛姝的外祖父是江东陆的宗长,她的嫡亲舅父中,无一任议郎之职,司空北辰提到的是陆裳,为延陵公众多族侄之一,陆裳之妻与贺骁之母存在牵牵绕绕的姻朋关联,这才大约成为了贺骁自觉可能攀交延陵公的契机。
但在司空北辰的视角中,如果真觉临沂王氏的女儿会因延陵公主中正之事就“水涨船高”,那么贺骁又何必舍近求远?毕竟她那位四姐,也是光明堂的嫡女,裴瑜现在又因为王青娥的缘故,对贺骁这舅父十分亲近,如果司空北辰真认定了江东陆氏的兴衰,必须依赖临沂王氏,因此就连二皇子司空月乌最终都会低声下气地争获临沂王氏的垂青,那么贺骁大可不必先向陆裳示好了。
“或许司空北辰心目中,笃定裴王氏已为师翁厌弃,现师翁最重视的孙女是你。”南次提出一个猜想。
“他可是重生人。”瀛姝道:“在他看来,你已请求阿伯许婚,而我虽然于他并无真正的助益,但也从没有偏向二皇子党的行为,他疑心的是你我已经两情相悦,既是如此,你当然不会疑心我会移情毕宿君,真因为他那几句‘提醒’,就跟毕宿君争斗,他借刀杀人的计划能够一帆风顺。”
瀛姝一直在揣测司空北辰不正常的举动,垂着眼睑,神情凝重,她毫无察觉把“两情相悦”四个字说出口时,南次的眼波里荡漾的情绪。
南次现在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于司空北辰的异常了。
但他还是把瀛姝的分析清晰入耳。
“不,司空北辰真正不安的必定是局势已经大不同于原轨,他也必定清楚我根本不能左右外祖父的任何决定,哪怕我外祖父真的被授予大中正的要职,我也不至于成为关注焦点。”瀛姝再次缓缓摇头:“但我觉得我们不能过度行为了,不管司空北辰会不会中计,急于对二皇子动手,我们都不能去担当挑拨东宫党手足相残的风险。”
但瀛姝还是觉得司空北辰不会放心大中正一职,落于非他阵营的权阀手中。
世族门阀间的姻联关系异常复杂,这就注定了一姓门阀,不可能同所有姻亲都是休戚相关,姻联是否形成阵营属性得看具体的情形,比如司空北辰和婉苏的婚联,司空北辰作为一国的储君,自然是比范阳公所有的孙女婿份量更重,而婉苏是长房嫡女,虽然不是嫡长女,但因为她的文才出众,范阳卢一直是将婉苏当成宗妇培养的,也就是说在范阳公的心目中,婉苏日后定会婚联与范阳关系友好的门阀子弟,而且婉苏的婚配对象必然是被当成宗孙培养的青俊。
换句话来说,如果范阳卢不愿扶助司空北辰,范阳公就根本不会认同这桩姻联。
但瀛姝的婚联一定会造成阵营属性么?这是不一定的。
因为临沂王与江东陆之间的婚联,还根本不涉及朝堂之争,当时司空通没有称帝,他只是避难来的江东的一介郡王,王斓扶助司空通具有一定的前瞻性,他当时已经预料到了以洛阳宫为中心的北部地区会因为司空皇族的阋墙之祸乱成一锅粥,在那样的情况下西豫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了诸胡联盟的攻击,也只有当西豫的统治轰然崩溃之后,偏安于建康的司空通才有可能以唯一皇族的身份称帝。
但王斓绝无可能靠着自己的前瞻性,就说服陆家这样的江东士阀结成政治联盟。
陆靖当时愿意和临沂王结为姻亲,固然是看重临沂王氏在东豫统治时期的政治根基,觉得王斓追随的虽然是一个毫无竞争力的琅琊郡王,可王斓的兄长王致,做为临沂王氏宗长的继承人,在洛阳朝堂之上具有极大的影响力,这就对于江东陆扩大势力有益无害——即便是王致一着不慎被九王夺位之乱牵连,可远走建康的王斓这股势力仍然得以保存,临沂王氏不至于一败涂地,就更加不至于连累江东陆。
出于这样的考虑,陆靖才答应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王斓的小儿子,瀛姝的父亲王岛完全没有继任家族宗长的可能,因此王、陆之间的联姻就难以形成牢不可破的阵营关系。
直到后来洛阳陷落,西豫亡国,司空通有了机会在建康称帝延续司空氏的国祚,陆靖作为临沂王氏的姻亲,在看清大局走向的前提下,方才义不容辞站出来支持司空通建立的东豫政权,这是江东陆在权衡利弊之后独立作出的抉择,并非天然必须要成为临沂王氏的同盟军。
瀛姝姓王不姓陆,瀛姝的父亲还绝无可能主决家族事务,她的婚联其实不会左右临沂王氏的政治立场,就更没有可能左右江东陆氏的政治立场了,因此贺骁意图攀交江东陆,不择婚联,而行友交的路迳其实是正确的——延陵公绝无可能在明明能够“左右逢源”的情况下,去应一场非生即死的豪赌。
哪怕延陵公突然膨胀了,决意博更大的荣华富贵,那也不会利用一个外孙女和司空皇族婚联,江东陆又不是没有适婚的女儿。
瀛姝素有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的姻缘绝无可能成为贺、郑两姓眼中非争不可的重要筹码,她更不觉得司空北辰会如此“看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