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昌久久未答。
瀛姝语气冷沉:“大豫律令虽然规定通奸者死,但你和费氏的奸情并未暴露,否则杜娘也不会对你毫无提防、言听计从,就更不会一直视费氏如同挚友。你跟费氏之间互生情愫,你们大可先跟彼此的配偶离异,离异后再远走高飞、双宿双栖,这样便能不触律令,你为何一定要杀妻?”
杜昌仍是沉默。
“你自以为设计周全,但你甚至连抛尸水塘后,若尸体未缚重物也许二、三日间就能浮出水面这样的常识你都不了解,你根本没想过,要是费氏还未‘失踪’,杜娘的尸体就上浮被人发现,你的毒计就会败露。
你知道么?你趁杜娘不备刺她一匕,你以为她已经死了,但她根本没有气绝,你将她剜目拔舌时,她还活着,她或许已经无力呼救了,但她还能感受到剧痛,她忍住剧痛,不让你察觉,那时候她才知道你已经铁了心的要将她置之死地。
强烈的求生意识让她一直忍耐到你将她抛入织女塘,她还尝试自救,但水草缠住了她的脚腕,也正因为她的尸身被水草缠住,她的尸身才至于在十余日后才被发现。杜昌,你杀害你的发妻绝不是因为你对费氏有情,你恨她,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将她杀害你才能得到满足,你若还不承认,现在抬起头来,陛下圣明,当然能看出你并无悔愧之情。”
杜昌真的不再匍匐了,他直跪着,那张脸上,果然只有恨意。
“我的确恨杜氏。”不再自称为罪民,杜昌眼底的狠戾之色也流淌而出:“她患了眼疾,久治不愈,她那只溃烂的眼睛我看了都直作呕,我跟她提过和离的事,她却以‘与更三年丧’搪塞,说她为我的父母守丧三年,我不能予她休书,我称她患恶疾,她却说她只是因目疮有损容貌,她并没有眇盲,不能称为恶疾。”
“不是说你的一双子女,是杜娘过染的病气么?”瀛姝问。
杜昌挑动眉心,那颗白痣顿时更加突出了,他似乎经过了紧张的权衡,才道:“子女的夭折并非因为疾症,是……是当时家境着实贫困,我为了孝养父母,对子女疏于照顾了,后来,在临湘实在难以维生,靠着至孝之名,里老才资助了一笔盘缠,我又变卖了家业,带着杜氏来建康寻求发展。
前生,当听闻义州夺复,朝廷果然在义州驻重兵,兴互市,商机难得,但当时我实在想要摆脱杜氏了,于是说服了费娘,让她同我奔至义州,起初也极为不易,费娘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可她原比杜氏擅长应酬,她废尽苦心,终于结识了淮南巨富石梁家中女眷,打听得石梁的喜好,我投其所好,在石梁的带携下,好不容易在义州立足,也跻身了富贾之层。
我当时根本不惧杜氏再来纠缠,也没想到她一个无知妇人竟能打听到我在义州,她寻来义州,要胁我驱逐费氏,否则她就举告我触犯通奸之罪,她竟然还先回了临湘,寻到当时资助我盘缠的里老为她做主,我逼于无奈,虽然当时费娘已经为我生下一女,却只好,签下契约,遣走费娘。
费娘不敢回建康,独居于义州,没多久就因为抑郁患疾,我哀求杜氏,说哪怕只予费娘妾室之名,让费娘尊她为女君,但杜氏竟说费娘明明有丈夫,还怎么做人妾室?她不向赵二透露费娘奸奔之罪已经仁至义尽。
杜氏拿住我的罪柄,逼迫我与其同房,后来她生了儿子,她生产那一日,费娘却香消玉殒,杜氏又佯作疼爱费娘为我所生之女,诈得女儿将她当作生母敬爱,我着实负愧于费娘,也积郁成疾,当我疾重之时,杜氏竟在病榻前跟我说,让我放心撒手,她虽是妇人,也必定能守住产业,等她的儿子成年后,稳稳妥妥地移交。
如果不是杜氏,费娘不至于早亡,我更不至于……这个妇人毁了我的一生,让我如何能不痛恨她!!!”
瀛姝看着费氏颈窝处那团乱麻似的头发,终于没忍住,竟击掌两声:“我相信费氏对你情深意重,可不信你居然会因为遣离她就积郁成疾。杜昌,费氏身份被我察实时,你自知罪行已经败露,你很干脆地认了罪,且承认你为主谋,但这并不是因为你待费氏多么情深,而是想继续伪装成为重情重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