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奇怪的是,在整个审讯过程中,赵贞吉一直保持沉默,让人无法理解……既然如此,为何非得来làng费时间呢?
他们不会明白,对于一位信仰道义的老人来说,公平公正是高于一切的。他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维护公平公正而已,既然预想的不公与不平没有发生,老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现在结果出来了,虽然毒死先帝的罪名不成立,但这几个方士犯得罪,足以把他们碎尸万段了。所以看起来,与起先也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在政治家眼里,这就是大大的不同了,只要占住‘皇帝不是被方士毒死的’这一理,就能做出一片大大的文章来。
高拱遂上疏隆庆道:‘日前,微臣参与法司对重囚的会审,阅读了王金等方士的狱词,不禁为先帝受诬之甚而伤心流泪。自古死于非命的君王,无不在后世留下恶名。然而先帝在世时,对于保重龙体一向极为慎重,即使对于太医院开出的方剂,都必然发下御札,与辅臣商量以后才服用,怎么可能轻易服食方士之yào呢?又怎么可能服食过后感觉不适却不言明、而继续服用呢?先帝御宇四十五载,享年六十,虽然晚年多病,但属于寿终正寝。而当朝议事者不知意yu何为,竟然诬称先帝不得善终,声称先帝是被王金等方士所毒害,天下人遂信以为真,每每言及,都说先帝是被害而死的。如果不向世人辩诬,恐怕污蔑之言将载于史册,为后世人所当真,则先帝之冤将永无白日。是故,微臣恳请陛下为先帝昭雪,制止毁谤先帝名声的谬传,以尽君臣父子之恩义。至于王金等人的罪恶自有公断,当以其本罪治之,勿使攀诬先帝!”
高拱这道奏疏,可谓是处心积虑,他避开王金等人的实罪不谈,而是抓住隆庆想要重塑孝子形象的心理,牢牢以为先帝身后之名考虑为由,希望皇帝不杀这几个方士。如果谁还要再发异议,就会被扣上抹黑皇室尊严的大帽子,保准不死也得脱层皮。
疏入,隆庆果然震动,要求法司重新拟定判决结果。
这一次,高拱不再隐身幕后,而是放下手头繁重的工作,来到朝房与máo恺、孙丕扬、赵贞吉三人,共同议定对王金等人的判决。
máo恺先对案情进行了简单概括,然后才轻声给出自己的建议道:“既然王金等六人并无‘妄进yào物’的事实,那就谈不上弑君。而他们的所作所为,也都是效仿以前著名方士邵元节、陶仲文等人的把戏,应当视为从犯……”阐述完自己的态度后,又按危害程度对受审的六名方士分别拟罪,轻者贬黜为民发回原籍,重者本人编戍,而其先前遭流放的家属亦应免放归。
说完之后,máo恺便静静望向高拱和赵贞吉,他知道,自己什么意见无关紧要,关键是这二位到底什么意见。
“máo部堂是很有水平的,”高拱总是当仁不让,先声夺人道:“他的意见很完美,我认为可以照此判定。”
“我不同意!”这几日一直沉默的赵贞吉,此刻终于出声了:“请问按照《大明律》,蛊huo君上妄行者,该如何处置?”
“斩。”máo恺咽口吐沫道。
“强毁民居上百处,làng费国帑百万两,该如何处置?”赵贞吉淡淡道。
“斩。”máo恺艰难道。
“那si藏宫中珍宝,贪污公款二十万两者,又该如何处置?”赵贞吉追问道。
“斩……”máo恺只能第三次回答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赵贞吉两手一摊道:“为何你建议,这几个方士为何一个都不死?莫非这些人是你亲戚?”
“阁老开玩笑了,”máo恺苦笑道:“我哪有这样的倒霉亲戚?”
“哦,我明白了?”赵贞吉冷笑道:“原来是他们没有炼成丹yào,没来得及把先帝毒死,所以立功了,对不对?”
“这太荒唐了……”máo恺脸上的苦笑更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