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夫差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便接到了赵无恤抛来的选项,脸色有些不快。
他这是在婉转地要夫差表态:吴国太子,你今天来究竟是欲战,还是欲和?
换了在国内,夫差哪受得了这样的态度?
想当年,夫差的兄长太子波患病死去,吴王阖闾和诸位大臣商议,要从剩下的诸位公子里挑一个新太子出来,但到底要选谁,阖闾却陷入了犹豫不决中。
当是时,夫差清楚吴王和伍子胥君臣际合的良好关系,于是便日日夜夜找他疏通关系,打探消息,想求得他帮助,立为太子。
换了别人,必然会对伍子胥唯唯诺诺,许下一个又一个好处,但夫差却不同一般,他当面第一句话就是:“父王欲立太子,太子乃邦国柱石,除了我还有谁够资格?此事的谋划就全在君了,拜托!”
若是被夫差求上门的人不是伍子胥,如此莽撞自大的夫差大概要被扫地出门了。哪有这样求人的?
但夫差这种舍我其谁的霸道和自信,竟让伍子胥十分对眼。他也用同样的口气允诺道:“太子的人选还未定下,但只要我入宫请求。此事便能定下了!”
一老一小两个张狂之士一拍即合,而吴国太子之位,居然就真这么定下来了……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阖闾对伍员的信任,哪怕他私下觉得夫差并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
阖闾当面直言:“此小子性情残暴而不通人情,恐怕不能继承吴国的社稷!”
知子莫若父,夫差的性格的确有些乖戾,他傲物凌人,喜欢看到对手匍匐屈膝。而不是分庭抗礼。方才之所以玩弄全军紧逼的手段,正是希望赵兵大乱,希望赵无恤被逼无奈之下,来车前以大夫身份向他跪拜顿首,那样才能遂他心意。
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刚刚经历苦战的赵氏武卒面对新的强敌逼近,阵脚竟然没有半分退却,而是针锋相对。夫差的虚实之策没有起到效果,又不能真的打起来。他只能强行让兵甲停下。
如此一来,夫差的姿态就变得有些尴尬了,一时间进退不能,如今赵无恤主动递过来一个台阶。现在就轮到他选择下或是不下了。
就夫差本人来说,赵无恤这种外柔内刚的态度让他十分不痛快,是索性咬咬牙战一场?还是与赵无恤交臂言和?
性格里的浮躁好容易被压了回去。临行前,吴王阖闾的话在夫差脑际回响。
“夫差。你可知此番宋国大乱,本是吴国北进中原的大好时机。我为何只让你带两千吴甲去?”
当时夫差自信地站在父亲面前,仰望他在王位上高大的身影,大声回答道:“因为吴人勇悍,能以一敌十。”
“谬矣!”阖闾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夫差的自夸之词。
“是因为硕大吴国,已经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卒去宋国了!你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能当太子?”
被训斥的夫差有些不快地咬了咬唇,这话听上去有些可笑,天下兵甲翘楚的吴国竟然凑不出一师之众干涉邻国内乱?
但仔细一想,的确是真的。
入郢之战前,孙武为吴国训练了三万精甲,加上从新征服的土地上征召的越人、徐人、舒人,总数将近六万。
但六年前吴国西破强楚,虽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却也陷入楚国泥潭自拔不能,后期多次被秦、楚寻隙击败,损兵折将,损耗近万。
给吴国更沉重一击的是,夫差的叔叔,柏举之战的大功臣夫概见吴人在楚地撑不下去了,竟潜回姑苏自立为吴王。虽然夫概最终被赶跑,但这场吴国王室的内战又让吴人损失近万。
所以现下硕大吴国,南北两千里,东西一千里的范围里,四万兵卒驻扎于各地,其中有两万还只能在农闲时征发。
吴国的敌人可不少,西面,四年前夫差伐楚,连续击败楚国的水陆两军,楚国丧二司马、七大夫,大为恐惧,害怕吴师入郢重演,吓得他们迁都鄀地,但楚国死而未僵,还占据顺江而下的优势,少不得要分兵五千防备。
对吴国来说,更严重的威胁来自南方,他们还得分兵万人来防备于越的不断骚扰。